小公主时伊这句天真无邪的问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瞬间在客厅里激起了一圈无形的涟漪。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二宝时诺那张原本还笑嘻嘻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他看看电视上那张冰块脸,又看看身旁大哥那张一模一样的冰块脸,小嘴一撇,不高兴地嘟囔道:“才不像呢!大哥比他帅多了!他是个坏蛋,我们才不跟他像!”
安娜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天啊,她早就觉得大宝的长相有点眼熟,但一直没敢往那个海城最有权势的男人身上想。现在被小公主这么一指出来……这,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完了完了,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豪门大秘密!
时佳茵抱着三个孩子的手,在那一瞬间,不易察觉地收紧了。
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针尖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的、酸涩的疼。
孩子们……终究还是会问的。
她可以骗傅震庭,可以骗全世界,却唯独不忍心欺骗这三个她视若生命的小宝贝。
但现在,还不是告诉他们真相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头那股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然后松开手臂,捧起小女儿那肉嘟嘟的小脸,用一种极其温柔,又极其认真的语气说道。
“伊伊,你要记住,人有相似,物有相同。”
“这个世界上,可能会有很多人,和我们长得有一点点像。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和我们有关系。”
“你们的爹地,在妈咪还没有生下你们的时候,就已经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变成天上的星星了。”
“他是一个很温柔、很爱我们的人。所以,你们三个,只要记住妈咪和天上的爹地就够了。至于电视上这个……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的坏叔叔,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这套说辞,是她从孩子们懂事起,就为他们编织的一个善意的谎言。
她宁愿让他们以为自己有一个已经逝去的、爱他们的父亲,也不愿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亲生父亲,是一个曾经将他们和他们的母亲,弃之如敝屣的冷血混蛋。
小公主时伊虽然还有些懵懂,但她最听妈咪的话了。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嗯!伊伊知道了!他是坏蛋,我们不理他!”
二宝时诺也用力地点头附和,“对!妈咪说得对!他就是个坏蛋,才不是我们爹地!我们的爹地在天上保护我们呢!”
只有大宝时晏,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他那双深邃得不像三岁孩子的墨色眼眸,静静地看着电视上那张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母亲那平静的、却又似乎藏着一丝伤痛的侧脸,小小的眉头,再次不易察-察觉地,拧了起来。
他没有再追问。
但他那颗远超同龄人的、天才般的大脑里,已经悄悄地,将这件事,列为了最高级别的、待查明S级加密文件。
……
另一边。
从会展中心回云山别墅的路上。
黑色的劳斯莱斯车内,气压低得几乎能将人碾碎。
傅震庭靠在后座上,双眼紧闭,那张英俊得无可挑剔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片骇人的惨白。
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失控,整个人安静得可怕,像一尊即将碎裂的冰雕,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毁灭性的气息。
陆景言坐在副驾驶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自家老板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的婉茹,竟然真的是时佳茵!
更没想到,时佳茵会变得如此……如此的冰冷和决绝。
刚才在地下车库那一幕,别说是傅震庭了,就连他这个旁观者,都感觉心脏被狠狠地捅了几刀。
太狠了。
时佳茵那个女人,下手实在是太狠了。
尤其是最后那句“打了”,简直就是诛心之言!
陆景言知道,傅震庭这次,是真的被伤到了骨子里。
“嗡嗡——”
一阵手机震动声,打破了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是傅震庭的私人手机。
他像是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
陆景言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提醒道:“傅总,您的电话。”
傅震庭缓缓地睁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里,一片空洞。他木然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老宅。
他划开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震庭啊!”电话那头,传来傅老爷子中气十足,却又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我刚看新闻了!那个……那个叫婉茹的设计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震庭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听着。
“我刚才让你奶奶把照片放大看了好几遍!那身段!那眉眼!跟……跟佳茵那孩子,简直一模一样!你快告诉我,是不是她回来了?!”
老爷子的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这三年来,整个傅家,都因为时佳茵的消失,而蒙上了一层阴影。
傅震庭变得喜怒无常,不近人情。
蒋文丽也因为儿子的状态,后悔不迭,日日念叨。
只有傅老爷子,从一开始,就坚信时佳茵还活着。他甚至动用了自己所有的私人关系,在全世界范围内,秘密寻找了三年。
“说话啊!你小子怎么哑巴了?!”傅老爷子见孙子半天不吭声,急得直吼。
傅震庭的嘴唇,翕动了半天,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句沙哑得不成样的话。
“……是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电话那头,傅老爷子激动得直拍大腿,“那孩子终于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她现在人呢?你把她带回来了吗?!”
“没有。”傅震庭的声音,像是被寒冬的风,吹得四分五裂,“她不认我。”
“什么?”傅老爷子的声音,瞬间沉了下来。
“她说……她叫婉茹。”
“她说……她不认识我。”
“她还说……”傅震庭的呼吸,猛地一窒,那颗刚刚被时佳茵亲手碾碎的心,又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凌迟般的剧痛,“她说……孩子,三年前,就打掉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过了许久,傅老爷子那苍老,却又带着一丝雷霆之怒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混账东西!”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老宅来!”
挂了电话,傅震庭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将手机,无力地丢在了一旁。
他缓缓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有滚烫的、湿润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间,缓缓渗出。
这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一手遮天的男人,这个面对千军万马都未曾眨过一下眼睛的男人,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无声地,崩溃了。
陆景言看着后视镜里,老板那剧烈颤抖的肩膀,心里狠狠一揪。
他叹了口气,对着司机,轻声说道。
“掉头,回老宅。”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三年未曾联系过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林溪那标志性的、带着一丝警惕的干练女声。
陆景言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
“林大律师,是我,陆景言。”
电话那头的林溪,沉默了两秒,随即冷笑一声。
“哟,这不是傅总身边最忠心的一条狗吗?怎么?你家主子又干了什么好事,需要你来给他擦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