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断墙边,左手按着骨琴,右手握着斩虚枪。骨琴还在发烫,上面的符文一闪一亮,像在呼吸。他能感觉到那道白光还在琴里,顺着他的手指往手臂上爬。
苏弦躺在地上,脸朝下,一只手还抓着琴的一角。他不动,也没声音。但骨琴没凉,说明他还活着,只是太累,撑不住了。
血音站在十步外,抱着血琴,手停在琴弦上。他之前打出七道音刃,现在只剩一道在空中晃,歪歪斜斜,慢得快要掉下来。
陈默喘了口气,肩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滴到骨琴上。血刚碰到符文,骨琴猛地一震,发出一声低响。
不是完整的曲子,只是一小段音。
可红雾动了。
中间裂开一条缝,对面烧黑的屋檐和断墙能看见了。
血音脸色变了。他低头看自己的琴,发现琴弦在抖,原本发红的符文变暗了。
“你做了什么?”他声音很低。
陈默没回答。就在那一瞬间,他明白了——这琴不是靠灵力驱动的,是拿命换的,靠痛才能响。苏弦用血唤醒它,他用伤激活它。只要还能疼,只要还在流血,琴就能响。
他把斩虚枪插进地里,腾出右手,两根手指直接划过琴面。
咔。
裂缝又长了一点。这次,声音真传出来了。
低低的,慢慢的,一个音接一个音。这不是谁教的,是他心里自然出来的——小时候柳菁发烧,他在床前哼过的安神调,混着《玄骨炼天诀》里的口诀,变成一段说不清的旋律。
声音一圈圈传出去。
红雾开始退。
街上的石板露出来,墙上的黑印慢慢消失。远处那个倒下的人,胸口微微动了一下。
血音猛地拨弦,想再打一道音刃。可琴没反应。他连拨三次,才勉强打出一道红光。光飞到一半就散了,像沙子一样落下来。
“不可能!”他吼起来,死死抱住血琴,“这是噬魂之音!你们这种破琴也敢压我?”
陈默没理他。他全部心思都在手指和琴面上。每划一下,骨头就像被刀刮,疼得厉害。但他不能停。他知道,琴音一断,红雾就会回来,苏弦的血就白流了。
他继续划。
声音慢慢稳了。
一道、两道、三道……连成线。
这是安魂曲的开头,最简单的引子。不华丽,也不杀人,但能让乱的心静下来,让散的魂聚回来。
血音终于看出不对。他不再进攻,往后退半步,抱紧琴。眼神没了轻视,只剩下警惕。
“你怎么做到的?”他又问。
陈默抬头看他,嘴角动了动:“你说它靠吃魂变强。那你有没有想过——它怕不怕有人根本不买账?”
说完,他用力按下手指。
嗡——!
整条街一震。
骨琴的裂缝爆出一团白光,照亮废墟,像白天一样。红雾被逼到巷口,不敢再靠近。
血音踉跄一步,差点跪下。怀里血琴叫了一声,一根弦断了,抽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口。
“你……”他咬牙,“你根本不懂这琴的力量!”
“我不需要懂。”陈默站直身子,左手仍贴着琴,“我只知道,它杀人,我就护人;它放雾,我就破雾。就这么简单。”
说完,他试着动右腿。骨头咯吱响,疼得他冒汗。但他还是往前走了一步。
斩虚枪拔了出来。
他一手拿枪,一手扶琴,站在街中央。
身后是昏过去的苏弦,面前是敌人。
血音盯着他,忽然笑了:“你以为赢了?告诉你,血祭已经开始了。月蚀还没到,全镇人的名字都记上了。你这破琴能响一时,能响一辈子吗?”
陈默没说话。
他把手指放回琴面。
他知道对方说得对。这曲子撑不了多久。琴有裂,他受伤,苏弦倒下,只剩一半战力。
但他也知道,只要还能站着,就不能让琴停。
他轻轻划出下一个音。
白光闪了一下。
红雾边缘动了动,但没敢上前。
血音脸色难看。想走不甘心,想打又怕被压。他站在原地,手指摸着断弦,像在等机会。
陈默也不急。
他调整呼吸,把疼当成节奏,一下一下推着琴音走。每次震动都撕开旧伤,他也借着这痛稳住体内的气。
不能乱。
要清醒。
他眼角扫到苏弦的手,发现那只手还在动。不是抽筋,是有节奏地抖,像是在数拍子。
陈默懂了。
苏弦没完全晕过去。他在用最后的方式提醒他:别停,别快,别贪攻。
安魂曲不是为了杀敌,是为了争取时间。
拖到伤好一点,拖到敌人犯错,等到最后一击的机会。
血音终于动了。他抬脚,往后退一步。
陈默立刻举枪防备。
但对方没逃,只是换了姿势,把血琴横在胸前,像盾牌一样护住自己。
“我给你两个选择。”血音说,“现在放手,我让你带这瞎子走。不然——等我叫来堂主,你们谁都别想活。”
陈默冷笑:“你去叫吧。等你们人来了,这琴说不定已经把你骨头唱碎了。”
血音眼神一冷。
右手猛地按向琴身。
陈默立刻觉得不对。那种压迫感又来了,比刚才更重,像有什么东西要醒。
他加快手指,强行把声音提上去。
白光变强。
可就在这时,骨琴“咚”地响了一声。
裂缝变大了。
一条细缝从琴面裂到边上,像蜘蛛网一样散开。
陈默心一沉。
他知道,快撑不住了。
但他不能停。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琴上。
音没断。
光还在。
血音看着那团白光,第一次露出犹豫。
他没上前,也没再威胁。
街上一下子安静了。
只有琴声轻轻回荡,一直不停。
像风吹过空地,像雨落在干地上。
陈默站着,一动不动。
左手在琴上,右手握着枪。
血从肩上不断滴下,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苏弦的脸在暗处,手还在轻轻抖。
血音站在红雾边,抱着断弦的琴,脸色变了又变。
忽然,一阵风吹过来。
琴面上那滴血,顺着裂缝,慢慢滑进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