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还有一点草屑。屋顶挂着一个小黑铃,吊在银线上,一动不动。他盯着那铃铛,心里明白,刚才说的话全被录下来了。
阿渔的名字,她体内的封印,还有魔宗总坛有人等她的事……这些话一旦传出去,敌人马上就会来。时间不多了。
可他没走。
苏弦坐在蒲团上,手指搭回骨琴。烛光照着他脸上的疤,从眼角一直划到下巴。他不说话,只是轻轻拨了一下琴弦。
声音很低,像骨头断了的声音。
陈默胸口的骨戒猛地一震,比之前更厉害。不是疼,也不是烫,而是一种往上的拉扯感,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身体里冲出来。
苏弦又弹了一段。这次节奏变了,慢,重,每个音都像踩在他心跳上。
陈默的呼吸乱了。
突然,画面出现在他脑子里——
悬崖边站着一个人,很高大。身后有七个人站着,一句话也不说。风吹得衣服哗哗响。那人转过身,脸上没有生气,只有平静。他把手按在左边肋骨,一根一根地抽出来。血顺着手指流下,滴在石头上,立刻变成黑灰。
第八个人跪在地上,眼睛流血,嘴在动,却发不出声音。
那人把抽出的骨头放在地上,用血画阵。骨头慢慢变形,最后成了一张琴的样子。当最后一根骨刺嵌进琴尾时,整张琴发出惨白的光。
画面消失了。
陈默往后退了一步,撞到墙上。冷汗从额头流下来。
“这……是……”他开口,声音很哑。
苏弦放下手,手指微微蜷着,指头上有血。他抬头,虽然看不见,但眼睛对着陈默的方向。
“这张琴,是骨尊用自己的肋骨做的。”
他说话很慢,每个字都很重。
“我是第三骨将,苏弦。今天,我把琴交给你。”
说完,他双手捧起骨琴,认真递过来。
陈默愣住了。斩虚枪还在手里,但他顾不上了。他看着那张惨白的琴,上面有很多深痕,像是砍过,又拼回去的。
这不是普通的法器。
这是一个人把自己的骨头拆下来,做成的。
他慢慢松开枪,伸手去接。
手指碰到琴的瞬间,骨戒突然亮起白光。光不往外散,而是往他脑子里冲。
一股意识冲进他的识海。
古老,冰冷,带着火焰的味道。
陈默腿一软,差点跪下。他咬牙撑住,手死死抓住琴。
焚天骨狱——
这个名字他刚觉醒那天就出现过。但现在他知道,这不是他自己悟出来的,也不是偶然。
这是传承。
是从这张骨琴里传来的印记。
他的力量源头,一直在这里。
“为什么是我?”他喘着气问。
苏弦没回答。他又拨了一下琴弦。
这一次,没有画面,信息直接进到陈默脑子里:
八骨将是骨尊最信任的八个人,一起守护九溟秩序。八大域主许诺长生和权力,七人背叛。骨尊没打,只说成全,然后跳下悬崖。临死前一掌打瞎苏弦双眼,让他活着看到真相。
这张琴,是骨尊跳崖前用最后的肋骨做的信物。
它不属于任何门派,不受天机阁管,也不归域主管。
它是钥匙。
也是判决书。
谁能听懂它的声音,谁就有资格走这条路。
陈默的手还在抖,但不是因为害怕。他体内有种东西在动,像是要醒过来。
他本来灵根残缺,按理不能修行。可自从觉醒焚天骨狱,每次突破都是靠自残:断骨头引灵气,割肉点火,撕经脉逼潜力。
现在他明白了。
他不是在逆天改命。
而是这股力量,一直在等他醒来。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陈默抬头,“所以你一直在这儿等我?”
苏弦点头。“琴会认主。它沉寂了九千年,直到你进归墟镇,才第一次响。”
他顿了顿:“我不是在等徒弟。我在等一个能听懂它说话的人。”
陈默低头看手里的琴。琴弦是铁链磨的,上面有暗红的血迹。那是苏弦的血,也是以前那些人留下的。
他曾觉得自己是灾星,全村人都嫌弃他,连柳菁都被邪祟盯上。他也怀疑过这条路对不对,明明一路流血,却看不到尽头。
现在他懂了。
这条路,本来就是用骨头铺的。
他抬起头,眼神不一样了。不再只是那个只想救阿渔、护朋友的少年。
他是骨尊留下的最后一颗火种。
“你要我做什么?”他问。
苏弦抬手指向琴。“它只能弹一次真正的曲子。那首曲子响起时,所有被埋的真相都会出来。但弹曲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命契相连的人,必死一个。”
陈默呼吸一紧。
阿渔的脸立刻浮现在眼前。
她躺在寒潭的石台上,龙珠裂了;她在冰宫外化成龙缠住血罗刹,身上全是伤;她昏倒前把定情珠塞给他,嘴唇动了动,没声音。
如果要他选……
他闭了闭眼。
“我不接受这种选择。”他说。
苏弦轻轻一笑,很淡。“你不接受也没用。命运不问你想不想,只看你敢不敢扛。”
屋外风起了,帘子晃了晃。远处狗叫了一声,又安静了。
危险快来了。
但他们都没动。
陈默紧紧抱着骨琴,手指发白。骨戒的光慢慢弱了,但那种共鸣还在,越来越强。
“你说它是钥匙。”他盯着苏弦,“开什么?”
苏弦刚要开口,屋顶的小铃忽然轻轻颤了一下。
两人同时抬头。
铃没响。
但刚才那句“开什么”,已经被录走了。
苏弦脸色变了,立刻压住琴面,不让下一个音出来。
陈默也反应过来。不能再说了。
敌人已经在路上,任何关于“钥匙开什么”的线索都不能再提。
他低头看琴,手指摸过琴身的裂痕。其中一道特别深,形状竟然和他骨戒上的纹路一样。
如果这琴真是骨尊做的,那它不只是乐器。
它是遗物,是证据,也是武器。
他突然明白苏弦为什么现在才交出来。
不是因为信任。
是因为时间到了。
再不交,就来不及了。
“你会弹那首曲子吗?”陈默问。
苏弦摇头。“我能弹前七段。最后一段,只有继承者才能弹。”
陈默不问了。
他把琴放在膝盖上,双手扶稳。琴很冷,但他体内的骨火开始躁动。
就在这一刻,他觉得丹田里有点松动。
好像封印裂了一道缝。
他残缺的灵根,在琴的共鸣下,竟有了修复的迹象。
苏弦感觉到了,低声说:“它在回应你。你的身体,正在真正醒来。”
陈默没说话。他只知道,如果现在不练,可能以后就没机会了。
“教我怎么弹。”他说。
苏弦抬起手,手指悬在琴弦上。“闭眼。用心听。”
陈默闭上眼睛。
黑暗中,第一声琴音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