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坐在废墟里,右臂的石壳一块块掉下来。新长出的皮肤发着金光,像刚从火里出来一样。他低头看手,掌心有道伤口,血还没干。苏弦靠在断掉的石柱边,骨琴放在膝盖上,手指上有血,正把一块调音玉插进琴里的凹槽。
风停了。瓦砾下面露出一个印子——是戒指留下的。
他站起来,玄冥剑匣背在身后,铁链拖在地上。左眼闭着,但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动。他没去碰,只是右手一抓铁链,顺着地上的裂缝往前走。脚下不平,每一步都发出空响。他知道下面有空间,胸口的焚天骨狱轻轻震动,好像在回应什么。
苏弦跟上来,脚步有点晃。她没说话,只是把骨琴抱得更紧。
走到一面塌了的墙前,石堆不高,缝隙里冒出黑气。陈默停下,抬起左手,手指轻轻擦过墙面。那里有字,是符文,已经变暗了。他认得这些字,和地火室里的噬魂咒一样。
“不能用灵力。”他说。
苏弦点头:“我知道。”
她走上前,从袖子里抽出一根断弦——这是骨琴最细的一根,原来连在第三根肋骨上。她咬破手指,血滴到弦上,然后轻轻一拨。
声音很小,像风吹草叶。
三声过后,墙后的石头开始动。一块石板慢慢升起,露出一个密室入口。里面没光,空气却突然变冷。陈默皱眉,右肩又疼起来,像是有什么要从皮下钻出来。
他没管,抬脚走了进去。
里面比想象中大。四面都是石头墙,墙上有很多小点,像星星。中间立着一块石板,满是裂痕,表面画着弯弯曲曲的线,像星河流动,又像一条路。陈默走近,发现那些小点随着他的呼吸一闪一闪。
“这是……星图?”他伸手要去碰。
“别碰!”苏弦一把抓住他手腕,“封印没破,碰了会受伤。”
她松手后退,咬破嘴唇,一口带着龙族气息的血喷在石板上。瞬间,亮光闪起。银色的点连成一线,划过九个地方,终点出现两个字——飞升路。
陈默盯着那条线,心跳加快。
苏弦再次割开手腕,血顺着石板流下去。残缺的符文一个个补全,整幅星图剧烈抖动。接着,字出现了:想开天梯,就得集齐八骨。
六个字清清楚楚,让人震惊。
陈默又要伸手。
“等等。”苏弦拦住他,“这还不是全部。”
话刚说完,屋里温度猛地降低。墙上的星点开始扭曲,空气中传来低语,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从骨头里冒出来的。
“你们以为集齐八骨就能飞升?太天真了……”
是玄明子的声音,但拉得很长,还夹着刺耳的杂音,像铁片刮在一起。陈默立刻闭眼,焚天骨狱在脑子里展开,挡住那股声音。再睁眼时,左眼的纹路燃起了蓝火。
石板边缘开始碎裂,几颗星点掉落成粉,只有“八骨”两个字牢牢嵌在石上,没有消失。
“他说的是真的吗?”苏弦靠着墙,脸色发白,“集齐八骨……真的不行?”
陈默没回答。他看着那两个字,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外门大比时被人围攻、丹阁地火室里邪晶震动、柳菁消失前说的话……还有识海里那个没有脸的人。
他不是替身,也不是祭品。
他是陈默。
“问题不在能不能飞升,”他开口,语气很稳,“而在谁说了算。”
说完,他用力双手一拔,把石板从地上抬起来。石板很重很冷,寒气刺骨。他把石板收进怀里,转身扶住苏弦。她腿在抖,但还能站住。
“还能走吗?”
她点头:“能走。琴还能响。”
她重新背上骨琴,手指轻轻拨动剩下的弦。虽然断了几根,但还有声音。只要琴还能响,就能破阵,也能引路。
陈默继续往前走,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音。通道变窄,地面斜着往下。空气越来越热,还有烧焦的味道。他知道,前面就是地火层。真正的源头还没到。
苏弦跟在后面,走得慢但从不停。忽然,她低声说:“第三将的骨戒,不在人间。”
陈默回头:“在哪?”
“龙宫禁地。当年被封进冰棺,和沧海戟一起压着。”
陈默记下了。其他的呢?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条路必须走下去。
通道尽头是一扇石门。没有锁也没有符,只有一道从上到下的裂缝,像是被大力撕开的。陈默用手摸裂缝边,指尖发烫。
门里面有动静。
不是声音,也不是响动,而是震动——一下,又一下,像心跳。
苏弦突然拉住他衣服:“别进去。”
“为什么?”
“这门……不是人打开的。”她死死盯着那道缝,“是里面的东西自己出来的。”
陈默没退。他站在门前,左眼的纹路跳动,焚天骨狱在背后隐约可见,但没完全展开。他知道危险,也知道不能退。
他抬脚,狠狠踢向石门。
门没倒,裂缝却宽了一寸。一股热风扑来,吹乱他的头发。风里有腥味,像肉烧焦了。
苏弦捂住鼻子,往后退了半步。
陈默反而向前一步。
他双手抓住裂缝两边,用力一拉。
轰的一声,石门倒了。灰尘扬起,马上被热浪吹散。门后是一段向下的台阶,每一级都刻着骨纹。台阶尽头,有一点红光,一闪一闪,像心跳。
他回头看苏弦。
她点头,跟了上来。
两人一步步走下去。铁链在地上摩擦,声音刺耳。越往下,空气越闷。陈默右臂又痛起来,这次是从骨头里烧起来的。他没停下,只是把剑匣握得更紧。
台阶到底了。
是个圆形大厅。中间有个坑,坑底发红光。四周墙上插着八根骨柱,每根柱子上都有一个空位放戒指。其中一根柱子上还留着一点银色痕迹,像是有人刚拿走了什么。
陈默蹲下来看。
坑底不是火,是液体,颜色黑红,表面有一层灰膜。他试着伸出手,还没靠近,就感到灼痛。
“这就是地脉核心?”苏弦站在门口,没进来。
“不是。”陈默摇头,“这是容器。”
他抬头看墙上的骨柱,“真正的核心,是要八骨聚齐才能点燃的东西。”
苏弦忽然抬手,骨琴响了一声。她皱眉:“有东西在动。”
陈默立刻转身。
坑里的液体轻轻翻滚,一个影子浮上来,又沉下去。看不见形体,但让他的左眼一阵剧痛。
他后退一步,铁链缠上手臂。
影子没追出来,只在坑里转了一圈,就消失了。
大厅安静了。
陈默喘口气,从怀里拿出石板。星图还在发光,但“飞升路”三个字变得模糊了。他看了很久,低声说:“线索是真的,路也是真的。但有人,不想让我们走完。”
苏弦走过来,靠着墙:“接下来怎么办?”
“找剩下的骨戒。”他说,“一个一个,全都拿到。”
他收好石板,抬头看向另一边的通道。那里更深更黑,热浪一阵阵扑来。
他迈出第一步。
苏弦紧跟在后。
通道开始是石头砌的,后来变成骨头做的。墙壁光滑,明显是某种大生物的肋骨拼成的。地面湿滑,踩上去有点软。
走了大约十丈,陈默突然停下。
前面拐角处,挂着一块布条。灰色,边上烧焦了——正是他衣服的颜色。
他记得,那是三天前在藏书阁顶层撕下来的。
可这里,不该通向藏书阁。
他伸手去拿。
手指刚碰到布条,整块布突然烧起来。火焰是幽蓝色的,烧完后留下一行灰字:
你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