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陈默就起来了。他没脱鞋,也没吃东西,背上剑匣就出门了。
桌上的地图还在原来的位置。玉牌也还在怀里,贴着胸口,有点发烫。他记得很清楚——今天一定要进藏书阁顶层,找到破解血祭的方法。
他走得很慢,专门躲开巡夜弟子换岗的时间。药房的蒸汽还没散,雾气飘在回廊上。他低着头,把外衣裹紧,铁链藏在衣服下面,一点光也不露。
藏书阁的门比昨天多了三道灵纹,刻在青铜门环上,闪着暗红的光。空气里有一股味道,像烧焦的骨头混着烂叶子,一闻到鼻子就难受。
他知道这是噬魂波动,专门对付神识强的人。普通人靠近会头晕,像他这样觉醒过心象领域的,容易看到幻觉。
他抬起左手,用指甲抠下手心的血痂。伤口早就干了,但血誓咒的印子还在皮下跳动。他把血痂按在门环上。
血碰到灵纹的瞬间就被吸走了。三道封印闪了一下,然后变暗。
就是现在。
他侧身进去,贴着墙走。脚步很轻,没有声音。顶层和以前一样,书架很高,中间空地上立着一块断碑。他记得上次拿玉简的地方,在碑后面的砖缝里。
他走到断碑旁,蹲下来,手指沿着砖缝摸。左边第三块是松的。他用力一撬,砖裂开了,里面有个小坑。
坑里没有玉简,是一块黑色的玉板。
他拿出来,手一碰就觉得很凉,但很重,不像玉石。表面有很多弯弯曲曲的符文,绕来绕去,中间五个大字——“八荒灭魂阵”。
他看了那五个字两秒,突然背后一紧。
这不是普通的阵图。焚天骨狱在他体内轻轻震动,左眼的骨纹开始发热。他不动声色,让那热感传遍全身。
他用骨链把玉板缠起来,一圈又一圈,直到铁链挡住大部分寒气。可那股冷意还是顺着手指往上爬。
他闭上眼,低声说:“苏弦。”
话刚说完不到十秒,窗边人影一闪。苏弦抱着骨琴从外面跳进来,落地时膝盖一弯,站稳后没说话,先看了眼他手里的玉板。
“你碰了?”她问。
“用骨链隔着。”
她点头,走到他身边,把骨琴放在地上。琴发出一声轻响,好像有反应。她伸手拨动最上面那根完好的弦。
声音扫过玉板。
玉板突然剧烈震动,嗡嗡作响。骨琴也跟着响,琴弦自己抖起来。
陈默一手抓紧剑匣,稳住身体。苏弦没停,继续弹,音调越来越高。
三秒后,玉板背面出现字迹——暗红色,像干掉的血。
“此阵需以骨尊血脉为引,违者魂灭。”
字刚出现,苏弦指尖刚碰到边缘,整个人猛地一抖。她张嘴,一口黑血喷在琴面上。
“咳……”
她往后退,靠在书架上才没倒下。袖子上有血,顺着手指滴到地上。
“他们……在找传承人。”她喘着气,“这不是解法……是陷阱。谁想用这个阵,就得用自己的血去填。”
陈默没说话,眼睛还盯着那行字。
他知道苏弦说得对。这阵不是用来破血祭的,更危险。它认血脉,不认修为。没有骨尊的血,强行启动只会被反噬。
问题是,这块玉板为什么藏在这里?是谁留的?想干什么?
他抬头看墙上的书名列表。金色写的字已经褪色,但还能看清。他一条条看,最后停在一个被划掉的名字上。
《骨尊遗诏·卷三》。
名字下面有划痕,像是被人故意抹掉的。但他记得,丹阁的老档案提过这本书——一万年前骨尊亲手写的,后来丢了。
他慢慢把玉板收进怀里。铁链碰到胸口,传来熟悉的凉意。
苏弦扶着书架站起来,擦掉嘴角的血。“这东西不能留太久,”她说,“刚才琴声一响,可能会惊动守阁的人。我们得走。”
陈默没动。
“你还想查什么?”
“那本书。”他说,“《骨尊遗诏·卷三》。如果真的存在,应该就在这层。”
苏弦皱眉。“被划掉的名字,一般都不能看。这里的书都有登记,只有这一本没有记录。要么被毁了,要么……根本不在明面上。”
陈默走到最近的书架,开始翻找。动作快但很轻。每拿一本,先看封面,再看里面的印章。大多是残本,讲些基础炼体术或认草药的内容。
翻到第七个书架时,他发现一本没名字的册子。封面是黑色兽皮,没有标题,边角都磨坏了。他翻开第一页,纸上画了一幅图——一座断桥,桥下是火海,桥头站着一个人。
他认得这个场景。
那是天梯崩塌的那一夜。
他快速往后翻。字迹模糊,像被水泡过,但还能看出几行关键的话:
“……血脉断了,传承难续。如果后人看到这卷,记住——八荒不是杀阵,是封印的钥匙。反过来用会死,正着开才能活……”
话没看完,门外传来脚步声。
两人立刻停下。
声音从楼下上来,至少两个人,穿硬底靴,走得稳。应该是巡阁弟子,每两个小时查一次。
苏弦马上抱起骨琴,小声说:“先躲起来。”
陈默把册子塞进怀里,和她一起退到断碑后面。那里有条窄缝,刚好能藏两个人。
脚步声上了楼梯。
门开了,冷风吹进来。两个弟子走进来,手里提着灯笼,光照过书架和地面。
“昨晚灵纹被动过。”一人说,“长老让我们查日志。”
另一人点头:“去看记录石。”
他们走向角落的一块石碑,上面连着铜线,通到地下——这是藏书阁的监控阵法,所有开门的痕迹都会留下印记。
陈默屏住呼吸。他知道,刚才用血开门的事肯定被记下了。
过了一会儿,那人回头说:“有人用血破印,时间是今天早上辰时初刻。手法不怎么样,但成功了。”
“查身份。”
“正在显影。”
石碑表面慢慢浮出一团红光,像是要照出闯入者的样子。
苏弦突然抬手,指尖轻轻一拨琴弦。
一道细小的声音飞出去,打中铜线。
石碑猛地一震,红光闪了几下,变成一片乱码。监控断了。
两个弟子愣住了,上前检查铜线。
“断了?”
“不可能,这线千年不断。”
“先上报吧。”
他们匆匆下楼,关门走了。
等脚步完全听不见,陈默才从断碑后出来。
“你还能弹?”他问苏弦。
“一根弦还能用。”她脸色很白,“但不能再试第二次。琴撑不住了。”
他点头,从怀里拿出那本无名册子。刚才看到的地方,接着往下读:
“……八骨戒集齐那天,就是新路开启的时候。别信天命,别跪神仙。我断的东西,由我的后人接上。命由自己造,不由天定。”
文字到这里就没了。
后面全是空白页。
他合上册子,小心地塞进衣服里。玉板还在胸前,贴着心跳。
苏弦靠着墙,手指摸着琴上的裂缝。“你信吗?”她忽然问,“他说‘命由己造’。”
“我信。”他说。
“可你现在面对的,是整个青冥宗背后的势力。玄明子只是个小角色,真正控制一切的人,可能比你想的更深。”
“我知道。”他握紧剑匣,“所以我更要找到剩下的东西。那本书,还有别的线索。”
“万一……《骨尊遗诏》只剩这一卷呢?”
他没回答。
他看向墙上的书单,又盯着那个被划掉的名字。
如果其他卷还在,一定藏在没人注意的地方。
他回到取玉板的暗格前,重新检查砖缝。这次他用指甲刮开边缘的灰泥。
底下有一点金属反光。
他抠出一小片铜片,只有指甲盖大,上面刻着一个数字:三。
他看了很久。
然后放进袋子。
苏弦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等晚上。”他说,“白天他们查记录,晚上才有机会。”
“你还打算来?”
“不止来。”他抬头看她,“我要把这层全部翻一遍。”
窗外阳光斜照,落在书架顶端。灰尘在光里慢慢飘。
他站在原地,没再说话。
手慢慢摸了下胸口,确认册子还在。
远处钟楼传来一声轻响。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