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戟刺进肉团的瞬间,黑线断了。海妖眼中的黑雾一下子停住,接着散开。那些原本凶狠扑来的身影像没了力气,纷纷倒下。甲壳裂开,黑血和腥臭的液体流进沙子里。
陈默单膝跪地,右臂一直在流血。铁链掉在旁边,沾了泥沙和血。他喘得很厉害,每呼吸一次,胸口就像被锯子刮着,旧伤也裂得更重了。
阿渔拔出戟,甩掉上面的黑浆,落地时脚步有点不稳。她没看四周的尸体,而是盯着陈默的后颈——那道暗金纹路还在发烫,骨链一样的影子慢慢缩回皮肤里,像是活的一样。
“你这印记……”她忽然开口,语气带点笑,“怎么长得歪歪扭扭的?”
陈默抬头,没听清。
“不整齐,还一闪一闪。”她走近两步,蹲下来,靠得近了才发现那纹路边缘很乱,像是硬刻上去的,皮下还有凸起。“别人身上的图腾都是对称的,你这个,倒像小孩拿刀划的。”
他扯了下嘴角:“能挡刀就行。”
“可别在我眼前断了。”她站起来,把戟扛在肩上,“刚才要是慢半秒,你现在就是一堆碎肉。”
他没说话,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左手刚用力,整条手臂一软,差点摔倒。
阿渔皱眉:“你还走得了?”
“走不了也得走。”他咬牙,“这里不能久留。”
话刚说完,脚下的沙地晃了一下。接着第二下,第三下,震动越来越密。远处海面翻滚,浪头自己涌起,一层层打向岸边。
“它们还有后招。”陈默低声说。
“不是‘它们’。”阿渔看向大海深处,“是‘它’。”
她手腕一动,戟尖挑起一片残留的黑雾。水汽缠上去,形成短暂的画面——海底深处有一座石坛,中间插着一根带符文的断骨。骨头顶端渗出黑流,流向一只巨大的眼球状东西。
画面碎了。
“三十年前封印的东西,开始反扑了。”她说,“再不走,等它醒来,这片海的所有活物都会变成它的傀儡。”
陈默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龙宫禁地的事,我不可能不知道。”她眼神冷了些,“倒是你,一个外人,偏偏带着骨尊烙印出现,又刚好碰上祭坛松动——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他沉默一会儿:“我不是来偷东西的。”
“我知道。”她突然说,“你要真想抢骨戒,刚才就不会冲出去引怪。”
她伸手抓住他染血的衣袖:“起来。别死在这儿,跟我走。”
陈默愣了一下:“去哪?”
“还能去哪?”她拉着他就往海边走,“下面。”
“海底?”
“不然你以为龙宫在哪?”她冷笑,“你能从光门掉进来,就该明白,有些路,只能往下走。”
脚下震动越来越强,沙滩开始裂开。几具海妖尸体被地下力量顶起,外壳炸开,黑雾四处飘散。陈默踉跄几步,靠着她才没倒下。
“你撑得住吗?”她问。
“你说呢?”他反问,“我已经没得选了。”
她没再说话,走到浅水处停下,回头看他一眼:“抓紧我,别松手。下面没有空气,也不会有人救第二次。”
陈默点头,伸手抓住她手腕。她的皮肤很凉,但脉搏很稳。
浪打过来,湿了裤脚。阿渔闭眼,耳后的鳞鳍轻轻颤动,身上泛起一层水光。下一秒,一股力量包住他们,海水自动分开半尺,形成一个短暂的气泡。
“走!”她低喝一声,拉着陈默走进深水。
海水立刻压上来,耳边轰鸣。陈默胸口发闷,肺里很快缺氧,但他死死抓着阿渔的手腕,不敢松。
下沉时,他眼角看到海底沙地上有一串巨大爪印,一直伸向黑暗深处。爪痕边缘发黑,像是烧过,每道沟里都冒着淡淡的黑雾。
阿渔也看到了,游得更快了。她的银发在水中飘着,像一面旗。
突然,陈默后颈发热。
骨纹又出现了。这次不是被动防御,而是自己延伸出一条细链,缠上左臂,把断开的铁链接了起来。同时,心口那块残玉简微微发烫,好像和什么东西产生了共鸣。
阿渔感觉到他的变化,回头看了眼那发光的纹路,眼神变了。
“你身上这些东西……”她的声音透过水流传来,模糊却清楚,“比我想象的麻烦。”
“我一直都很麻烦。”他在心里回答。
越往下,越黑。头顶只剩一点银光,四周只有安静和压力。鱼群躲得远远的,珊瑚礁变得灰白,像是没了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座城的轮廓。
一座大城躺在海沟底部,由珊瑚和白骨建成,塔楼很多,门关着。墙上嵌着发光的贝壳,排成阵法图案。主城门上方刻着三个字——**归墟城**。
阿渔游到门前,抬起左手,掌心出现一个淡蓝色印记。城门上的阵法闪了闪,打开一道缝。
她回头确认陈默跟上了,便先进去。
里面通道很长,弯弯曲曲。墙上有荧光贝类照亮。空气湿润,但能呼吸。这是龙族的结界。
陈默靠墙喘气,发现衣服半干了,伤口也不流血了——这里的环境好像在慢慢修复他。
“这里是归墟城,龙宫外围。”阿渔边走边说,“真正的宫殿在更深的地方,但现在进不去。”
“为什么?”
“门锁了。”她淡淡地说,“三十年前封印失败后,内殿自动关闭,只有骨戒和纯血龙女才能打开。”
陈默想起什么:“你说过,只有骨尊烙印者加上龙血才能破开封印?”
“对。”她看他一眼,“你现在有一个条件。”
“所以你是想用我?”
“我没否认。”她直接承认,“但你也需要我。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还想对付青冥宗?先活下来再说吧。”
陈默没反驳。
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两人继续往前,穿过一条拱廊。两边石壁上刻着古老的战争画面:龙族和穿黑袍的人类修士打架,天裂了,星星落下,大地崩塌。
最后一幅画前,阿渔停下了。
画里是个穿黑袍的男人,手里拿着断裂天梯的一端,另一端插进星空。他身后站着八个不同模样的将领。对面是一片黑云组成的星云,眼睛像漩涡,吞噬一切。
陈默盯着那个男人的脸。
很熟。
不只是画像熟,而是感觉——好像他曾站在那人身边,一起斩断命运。
“他是谁?”他问。
阿渔没马上回答。
她看着壁画,很久才说:“传说中的骨尊。也是万年来唯一敢挑战飞升之路的人。”
“他死了吗?”
“没人知道。”她转身看他,“有人说他被八大域主镇压,有人说他成了天梯残骸,还有人说……他还活着,在某个地方等继承者。”
陈默低头看自己后颈。
骨纹还在发烫。
“你觉得呢?”他问。
阿渔看着他,眼神复杂:“我觉得……你最好别是他。”
话音刚落,整座城猛地一震。
墙上的荧光贝类一个个熄灭。远处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有庞然大物在撞城门。
“它追来了。”阿渔脸色变了,“比我预想的快。”
“什么?”
“噬魂髓核。”她一把抓住他胳膊,“我们必须马上走,去内殿废墟!那里还有最后一道封印,能暂时挡住它!”
陈默被她拉着狂奔,脚步虚浮也不敢停。身后通道不断塌陷,石头砸下,海水倒灌。
就在他们快冲出拱廊时,陈默突然回头。
壁画上,那个黑袍男人的眼睛,好像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