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还在流,顺着手指滴到地上,留下一个个暗红的点。他把那只绣花鞋用布包好,贴在心口,压住伤口,也像是护住了最后一点温度。他跪了很久,头低着,额头抵在地上。月蚀留下的疤开始发烫,像火烧一样,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左眼突然胀起来。
不是疼,是里面有什么要钻出来。他猛地抬头,眼睛一缩,看到的东西变了——地上的裂缝里冒出的不再是黑雾,而是一缕缕灰白的丝线,在空中飘着。
后颈的纹路热了。
先是发烫,接着像有根钉子从肉里往外顶,顺着脊椎往上爬。他咬紧牙,没叫出声,双手撑地,手指用力到发白。他知道这种感觉——不是外人伤他,是他身体里的东西醒了。
“还没完。”他低声说,声音很哑,“你说过,要看我让青冥宗覆灭。”
话刚说完,背上突然剧痛。
不是骨头断了,也不是肌肉撕裂,是更深的地方被点燃了。那块碎玉简已经融进血脉,现在和胸口的伤一起震动,两股力量在身体里冲撞,他喉咙一甜,吐出一口血。
血没散开,反而变成一条细线,沿着地面裂缝往前走,一直通向那扇石门。
石门慢慢清楚起来。八道凹槽中,有一道闪着青光,形状正好和他怀里包着的绣花鞋一样。
他想站起来,腿却使不上力。只能用手撑地,一点一点往前爬。每动一下,断掉的肋骨就像刀片刮着内脏,但他没停。快到门前时,整个人摔在地上,脸几乎碰到那道青光。
“钥匙……是她?”他喃喃地说。
没人回答。
头顶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抬头一看,无数半透明的链子从自己背后升起,像从骨头里抽出的线,连向空中,交织成一座倒着的监狱影子——墙是骨头堆的,锁链垂下来,整个牢狱朝天翻着,好像要把天地都吞进去。
焚天骨狱。
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像是早就刻好的。这影子还不完整,摇晃着,快要散掉,但确实出现了。
他喘着气,伸手去碰那道青光。
手指刚碰到,石门猛地一震。
一股吸力拉着他,不是拉身体,是扯他的魂。眼前一黑,记忆乱了起来:在万骨窟深处,同样的石门后面,墙上嵌着一块骨牌,上面写着八个字——“心象未启,命途不转”。
那是钥匙。
真正的钥匙不在外面,在心里。
他明白了。
柳菁不是让他找门,她是让他变成门。
“那就……变成吧。”他闭上眼,左手狠狠按向心口。
布包被压进血肉,绣花鞋正对着心脏。一瞬间,所有疼痛集中在一起,炸开了!三根还没长好的肋骨再次断裂,碎片扎进肺里,血从嘴角流出。可他没停,反而继续往下压,用痛唤醒每一根干枯的经脉。
背后的骨狱影子开始转。
越转越快,链条收紧,骨墙一层层压缩,最后变成一道竖立的金色光门,表面有像龙鳞一样的纹路。门里面一片漆黑,却传出一声遥远又清晰的龙吟,震得他耳朵疼。
“就是这里……”他睁开眼,左眼的纹路亮得像熔化的金子。
就在这时,空中最后一缕灰白丝线剧烈抖动。柳菁的身影又出现了,比之前更淡,像快烧完的纸。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嘴角轻轻扬起,笑了——和小时候偷鸡被抓那天的笑容一模一样。
她抬起手,指尖点在他眉心。
一幅画面冲进他脑子里:万骨窟最深处,八道凹槽的石门之后,地面裂开,升起一座祭坛。祭坛中央插着一把剑,剑柄缠满铁链,剑身上刻着《玄骨炼天诀》的开头。
那是心象的源头。
画面消失后,她的身影晃了晃,手还没收回,就开始消散。光点从指尖蔓延到全身,像被风吹走的萤火,一点点融入金色光门的核心。
最后一丝光进入门缝时,他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是外面传来的,是从他骨头里的纹路响起的。
光门稳住了。
不再晃,不再虚,就这样立在那里,像一条不能回头的路。门后的龙吟越来越近,像是在叫他进去。
他知道,这一跳下去,可能再也回不来。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
他撑着墙,慢慢站直。腿还在抖,脚步却一步步向前。走到光门前,他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结界正在碎裂。裂缝扩大,黑雾涌出,地下传来玄明子的怒吼:“拦住他!不能让他穿过心象之门!”
太晚了。
他转身,面对光门,张开双臂,像要抱住什么,又像在告别。
然后跳了进去。
光门把他吞没的瞬间,整个空间轰然炸开。焦土翻滚,石头乱飞,原地只剩一片烧过的地面,和一根断掉的铁链——那是麻衣上最后的一环束缚,现在静静躺在灰烬里,断口整齐,像是被看不见的力量斩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