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干尸的右手慢慢抬了起来。
陈默看着它,一动不动。他手里还捏着半块青玉佩,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剑匣上的铁链。手心出汗,铁链有点滑。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柳菁站在雨里,把玉佩塞进石头缝里,嘴在动,说什么听不清。但她的眼神很狠,像刀子一样扎进他的脑袋。
这不是回忆,是预兆。
现在这具尸体动了。手指一张一合,动作很僵,像是被人从里面拉着。他没冲上去,也没往后退。他把玉佩贴到自己眉骨的伤疤上。
刚碰上去,额头上的疤痕猛地一跳。
不只是额头,心口那道疤也烫了起来。那是以前嵌进残玉简留下的。他闷哼一声,膝盖差点跪地。他用力扯了一下铁链,手被勒得疼,这才压住脑子里的晕。
不能倒。
他咬破舌尖,嘴里有血腥味,人清醒了些。然后他蹲下来,把两半玉佩拼在一起。刚好对上,边缘闪出一点光。
“咔。”
一声轻响,像锁开了。
就在玉佩合上的瞬间,干尸的眼眶裂开,两条黑虫一样的东西钻出来,扭着身子扑向他!太快了,根本躲不开。黑影撞上他的脸,一股冷气顺着鼻子往脑子里钻。
他闭眼,但没用。那东西进了他的脑子,像虫子在啃他的神经。
他拔出一半骨刃,砍空了。
地火刚聚在掌心,黑影已经绕开,直奔心脏。他知道这次不一样。这不是普通的鬼气,是能钻进身体的邪物。
他一把撕开衣服,把拼好的玉佩死死按在心口的疤上。
“轰!”
金光从疤里炸出来,顺着血管冲向全身。黑影碰到光,尖叫起来,身体开始冒烟,烧出焦黑的痕迹。他疼得牙齿打颤,不敢松手,反而把全身的力气往胸口压,越痛越清醒,逼着气血冲刷那股邪气。
金光越来越亮。最后,“嗤”的一声,黑影没了。
他喘着气,手还在抖,但没拿开玉佩。他感觉金光不光是从疤里来的,更像是玉佩里有什么东西醒了,和他一起震动。
这时,他怀里的残玉简突然猛震,比以前都厉害。它自己飞出来,浮在空中,表面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是个背剑的男人,长得和他在寒潭棺里见过的青衣修士一样。
声音响起,断断续续,像隔了很久才传来:
“你的灵根……不是残缺。”
陈默抬头,盯着那人影。
“是被人抽走的。”
话一说完,残玉简爆出强光,直接射进他的脑子。
画面出现了——
星空下,一个少年跪在石台上,胸口被撕开,一根发亮的东西从身体里被抽出来,飞向天空。八个人站在台边,穿着不同宗门的衣服,冷冷地看着。天上星云转动,变成一只眼睛,吞光吸影,低声说:
“第九祭品,终于到手。”
画面一变,又到了万骨窟,但不是现在的样子。青铜棺还没关,一个个没了灵根的人被抬进来,眉骨都有疤,胸口被挖空,血流进棺底的沟槽,连成阵法。主持的人穿着青冥宗执事的衣服,背影很熟。
玄明子。
再一闪,是他自己,躺在幽泉谷底,玉简插进心口,骨头重组,地火烧起。就在他练成《玄骨炼天诀》的那一刻,一道黑线从天而降,钻进脊椎,缠住刚长出来的灵脉。
那是……寄生的印记。
他猛地回神,头撞上棺壁,咚的一声。眼前发花,耳朵嗡嗡响,可那些画面还在脑子里转——不是假的,是被藏起来的记忆。
他不是天生废材。
他是被人夺了灵根,再弄出伤疤,当成祭品标记。
满棺的干尸,眉骨的疤都一样,都是这么来的。
他低头看手里的玉佩,完整了,泛着青光。这不只是信物,是钥匙,能打开真相的东西。柳菁三年前跳下幽泉谷,不是意外。她知道什么?还是她也是祭品?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那天觉醒开始,他就活在一个骗局里。村里人骂他灾星,其实他才是被选中牺牲的那个。月蚀夜牛羊暴毙,可能根本不是邪祟,而是仪式的开始。
他靠着棺壁慢慢坐下,腿蜷着,手还抓着玉佩。周围全是干尸,没人知道他们曾经是谁,有没有家人,有没有不甘。
但现在,他们都成了证据。
证明这个修行世界,不是靠努力和天赋,而是靠抢和献祭。
他忽然笑了,嘴角扯了扯。
笑自己傻。以为断骨引火、烧身炼骨就能逆天改命。走到今天才发现,他连自己的命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
笑声在棺材里回荡,惊起几缕黑雾,但那些雾不敢靠近他,只在边上飘。
他抬起左手,看掌心那道厚茧。这双手杀过人,烧过魂,折过肋骨引地火,背着快死的柳菁走过三十里荒林。
可原来,所有挣扎,都在别人计划里。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没有震惊,也没有怒气。
只剩冷。
他低声说,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那个青衣人影:
“如果我不是残缺……那我到底是谁?”
话刚说完,心口的疤突然一亮。金光顺着手臂流到指尖,滴进玉佩。
整块玉佩发烫,青光大盛。满棺干尸眉骨的疤全都亮了——每一道,都和他额头的疤一样,像是同一个印子的复制品。
就在光最亮的时候,他听见了。
极轻的一声“咔”。
像有什么封印,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