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靠在剑匣上,右手还在慢慢石化。他左眼闭着,不敢睁开。胸口很热,有一股东西在身体里乱跑,像是要冲出来。他知道这是柳菁留下的,也是她最后一句话,在他血液里一直响。
耳边又传来那个声音:“八戒已集其三……剩下的在哪?”
这不是幻觉。声音是从脑子里来的。他忍住右臂的疼,把心沉下去。识海里黑火翻滚,中间出现一座骨笼,是用人骨头堆成的,每块骨头上都有字。笼子里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穿着破旧的战袍。那是骨尊。
画面变了。八个人围着骨笼,每人手上戴着骨戒,掌心朝天,嘴里念着话。阵法亮了,天上落下锁链,把那身影死死捆住。
陈默屏住呼吸。其中一人转过身,脸很冷,眉心有一道竖线。这张脸——和玄明子太像了。不是有点像,是一模一样。
“原来……背叛早就开始了。”他低声说。
这时,右臂的石化开始往上爬,皮肤发出碎裂的声音。他皱眉,但没动。他知道这些记忆不能停。这是真相,是他必须知道的事。
风从裂缝吹进来,有点湿。苏弦走过来,没说话,就在他旁边坐下。她抱着骨琴,琴在发抖。
“你看到了?”她问。
陈默点头:“八个人一起封印了骨尊。其中一个,长得跟玄明子一模一样。”
苏弦低头,手指碰了下琴弦。血从指尖流出来,滴在琴面上。血没有散开,变成一个古老的符号,形状特别,边上像锯齿。
陈默盯着那个符号。它和第三将戒指上的图案一样。
“你是……第三将的后代?”他问。
苏弦轻轻点头:“我家祖上是骨尊手下的八将之一。当年他给了骨琴,用的是自己断掉的肋骨。我们家代代守着这琴,也背着这份罪。”
陈默愣住了。
“所以你们……也参加了那次背叛?”
“不止我们。”她的声音很小,“八将本来发誓效忠骨尊,后来有人说,焚天骨狱会毁掉天地,不封印的话,整个世界都会完。于是他们联手,用骨戒做引子,设下封印。”
“但他们错了。”陈默握紧拳头,“骨尊不是想毁灭一切,他是想重新打开仙路。”
“可人一害怕,就看不清了。”苏弦抬手按在琴腹上,“那一夜之后,八将各自躲起来,后代一代传一代,守住一个秘密——谁要是唤醒焚天骨狱,就必须杀了他。”
陈默呼吸一紧。
“所以……他们追杀我,不是因为我强,是因为我成了‘新的骨尊’?”
苏弦没回答。但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默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节发白,掌心渗出血。他想起外门大比时被人围攻,想起丹阁地火室里邪晶在动,想起玄明子说他是“祭品”。原来从一开始,他不是被针对,而是早就被定好了身份。
识海突然晃动。那座骨笼碎了,化成黑烟散掉。骨尊的身影慢慢转过来。
他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双眼睛亮起光。目光穿过很久以前的尘土,落在陈默身上。
陈默全身一震。那种感觉,像灵魂被看穿。他想跑,脚却动不了。他只能看着那双眼。
“我不是你。”他在心里说,“我不走你的路。”
可那目光没移开。
反而更近了。
一股力量冲进识海,不是打他,也不是压他,像在检查什么。好像在确认,这个身体能不能承受那股力量。
陈默咬破舌尖,用疼让自己清醒。他慢慢站起来,右臂的石头壳开始掉落,露出下面闪金光的新皮肤。左眼还是闭着,但他感觉到,体内的焚天骨狱安静了,不再乱动。
“他们怕焚天骨狱。”他开口,声音哑,“怕它失控,怕它毁了所有。所以当年杀了你,现在也要杀我。”
苏弦抬头看他。
“你有没有想过,”她轻声问,“如果骨尊真是灾祸,为什么他的念头到现在都没散?为什么八将的后代,反而靠着骨器活命?”
陈默没说话。
“我爷爷死前说过一句话。”苏弦低声说,“‘真正的灾难,不是力量,而是人心里的贪念。’”
风停了。裂缝不再发光。四周一下子很安静。
陈默终于睁开左眼。
骨纹出现,燃起淡淡的蓝火。没有暴躁,没有失控。火焰稳稳跳动,像是有了节奏。
他低头看地面。那里还有苏弦消失前留下的痕迹——骨链围成的圈。他伸手碰了一下,铁链很冷,但传来一点点震动。
“你还在这。”他说。
不是问苏弦,是对自己说。
也是对识海里的那个影子说。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也不是你的替身。我是陈默。我走我的路。”
话刚说完,识海变得清楚了。那种烫的感觉没了,心里多了种踏实的重量,压着,但不难受。
他坐在废墟中间,右臂的石壳继续脱落,露出完整的新生皮肤。左眼闭上,呼吸平稳。整个人像换了个样子,从里到外都变了。
苏弦靠着断柱,骨琴放在膝盖上。袖子上有血,脸色白,神情却很平静。她拿出一块调音玉,轻轻插进琴腹的凹槽。
琴轻轻响了一声。
像是回应。
远处执法队的脚步声早没了。废墟没人动。只有风吹过焦土的声音。
陈默忽然开口:“你说八戒已集其三……剩下的五个,在哪?”
苏弦的手顿了一下。
她没抬头,只小声说:“你知道他们会来找你。”
“我知道。”他抓紧剑匣上的铁链,“但他们不知道,这一世,我不逃了。”
苏弦轻轻拨了一下琴弦。一道看不见的波纹荡出去,扫过地上的碎石。一块半埋的瓦片轻轻抖了下,翻了过来。
下面露出一个刻痕。
像个戒指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