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陈默睁眼时,右腕上的黑印正渐渐失去温度。他松开压了一夜的手,肩头的铁链滑落,发出轻微的响动。屋内空气沉闷,还残留着一丝烧灼过的血腥气,但他无暇顾及。
他运转了一遍《玄骨炼天诀》,确认体内灵气平稳。随后起身,将缠在右臂的铁链重新绑紧。指尖拂过青冥戒,戒指毫无反应,仿佛昨夜邪魂显现、黑气凝成面孔的一幕从未发生。可他知道,那是真的。
阿四中了蛊,地窖枯骨留下的玉简上写着“以骨血为引”。这些线索,全都指向一个人——赵三。
他推门而出,脚步极轻,贴着墙根走向杂役区东侧。那里最偏僻,住的都是无人问津的老杂役,赵三已在其中一间低矮土屋住了十几年。昨夜他练功至天明,神识扫过药田时,察觉一股阴气自这方向升起,与玉简所载“噬魂蛊聚灵”之象完全吻合。
屋前地面潮湿,陈默蹲下,左手按上泥土。掌心微烫,左眼也似跳了一下。他并未抬头,只用手指在泥地上划了半圈,随即撬开床底一块松动的石板。
下面藏着一个暗格。
他伸手探入,取出一只冰凉的陶罐。
罐口以红泥封死,外壁刻有符文,颜色发黑,宛如干涸的血迹。他不必打开,已知其内何物。昨夜玉简发光之际,脑海中曾浮现同样的罐子,底部赫然写着四个字:“饲主:周子川”。
果然是他。
陈默冷笑一声,将陶罐置于膝上。他用指腹蹭开一道缝隙,腥臭扑面而来,隐约可见其中蠕动之物。掀开一看,数十只黑色蛊虫在绿灰色药液中游动,尾部钩刺泛着寒光,正是能吞噬魂魄的噬魂蛊。
罐底符文微热,显示设有追踪之术。若将其带走,必会迅速暴露。
他凝视那行字两秒,忽然抬手,猛地将陶罐砸向地面!
碎裂声响起,药水四溅,蛊虫四散爬出,如黑潮涌动。恶臭冲鼻,令人作呕。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
赵三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把旧柴刀。他先是一怔,随即脸色狰狞。目光扫过满地碎片与爬行的蛊虫,又落在陈默手中的罐底,声音颤抖:“你……你干什么?!”
陈默不语,缓缓站起,铁链垂落身侧,轻轻擦过地面。
赵三后退一步,旋即挺直身躯,刀尖直指陈默:“你完了!这是周师兄交给我的任务!我要去执事殿告你私藏邪蛊、残害同门——明日你就得进焚骨炉!”
他语气竟带几分得意。
昔日卑躬屈膝的赵三,如今竟敢持刀相向。只因背后有人撑腰,便敢往水缸下毒,冷眼旁观他人中毒而不救。
陈默望着他,忽然笑了。
这一笑,让赵三心头一颤。
下一瞬,陈默抬手,左眼骤然亮起一道金线。那线条自眉心延伸至眼角,金光流转,整张脸如寒铁铸就,冷意逼人。
赵三尚未反应,地上乱爬的蛊虫突然静止。
随即,尽数调转方向。
如同接获号令,黑虫翻涌,齐齐扑向赵三的双脚!
“啊——!”他惨叫,挥刀乱砍。可蛊虫已钻入衣衫。他疯狂撕扯裤腿,抓挠双腿,指甲断裂亦无所觉。几只蛊虫爬上小腿,钩刺扎进皮肉,缓缓钻入体内。
“救我!来人啊——!”他踉跄后退,撞上门框,呼救却戛然而止。一只蛊虫攀上脖颈,正往耳道钻去。
陈默缓步上前,声音低沉:“你说,谁该死?是你给我下毒之时,还是你跪地乞求周子川赐予灵石之日?”
赵三瞪大双眼,满脸涨红:“你……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是周师兄让我做的……我只是奉命行事……”
“那你现在也照做。”陈默俯视着他,“尝尝你自己养的东西。”
赵三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十指深深抠进泥土,浑身抽搐。蛊虫入体,噬魂蚀脉,痛不可当。他想喊,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哑声响。
陈默不再看他,弯腰从他怀中取出一块灰白玉符。这是低阶传讯所用,表面磨损严重,尚可使用。他将其收入袖中,一脚踢翻旁边的油灯。
火苗落在草席上,瞬间燃起。
他转身出门,甩出铁链,缠住房门把手,用力一拉——门被牢牢锁死。
远处有人发现火光,高喊救火。脚步声由远及近。
陈默混入奔来的弟子之中,低头疾行,铁链轻碰袖口,发出细微声响。无人注意这个从偏院走出的外门弟子,更无人知晓,那间烈火燃烧的小屋里,有个男人蜷缩墙角,皮肤下不断有黑线游走。
他穿过药田小径,未曾停步。
袖中玉符静静躺着,尚未启用。
他清楚,周子川不会放过他。
但他,也不想再躲了。
右手铁链微微一动,一节链条压进掌心旧伤,熟悉的痛感传来。他握紧了些,继续前行。
前方田埂拐角,一株灵草叶尖坠下一滴露水,恰好落地,溅起一点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