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冲进棚子时,陈默正用左手撑着席子,断臂上的布条渗出一圈暗红。水囊掉在地上,声音很响。他没有抬头,只听见阿四喘得厉害。
“陈哥,药田的水缸被人换了!”
陈默的手指微微一动,指尖触到剑匣旁的铁链。他缓缓坐直身子,左眼有些发烫,像是有细针在扎。他看着阿四:“你说清楚,怎么换的?”
“不是我换的!”阿四连忙摆手,“我送完水回来,发现原来的缸不见了,新抬来一口。边上还有湿脚印……我去闻了,味道不对,很涩,像前两天那缸毒水。”
陈默没作声,目光落在阿四怀里的水囊上。他伸手接过,拔开塞子,凑近轻嗅。表面无味,可最后却有一丝刺鼻的气息,直往脑中钻。他立刻明白——这水是干净的,但对方知道他会查,所以用真水来掩人耳目。
他们怕的不是毒水被发现,而是怕他知道,有人一直在盯着他。
“你听见什么?”他问。
“我路过杂役房,听见赵三在里面说,‘这回药量加倍’‘周师兄说了,别让他活着站上擂台’……”阿四压低声音,“我不敢靠近,赶紧来找你。”
陈默把水囊还给他,慢慢起身。双腿有些发软,断臂一阵阵抽痛。他没有碰伤口,只是将剑匣背到身后,铁链接地,发出一声轻响。
“走。”
两人穿过药田小路,月亮被云遮住,只有零星光点洒在草叶上。越往西走,风中的土腥味越淡,反倒浮起一股焦苦的粉末气息。陈默的左眼更热了,眼皮底下仿佛有沙粒在磨。
杂役房在角落,门缝透着光。窗纸破了个洞,里面人影晃动。
他让阿四藏到柴堆后,自己贴墙走近窗边,从破洞往里看。赵三蹲在新水缸旁,正从一个布袋里倒出灰白色的粉末。粉末落入水中,水面泛起淡淡的浑浊。
“周师兄说了,这次用噬灵散。”赵三低声嘀咕,“经脉一断,灵流自毁,连骨头都炼不成器……陈默,你再狠,也得跪在这口缸前。”
陈默一脚踹开门。
门撞墙反弹,铁链哗啦作响。赵三猛地回头,手中药瓶脱手,砸在地上碎裂,粉末洒了一地。他脸色惨白,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不是我主使的!是周子川逼我的!他说我要不照做,就把我和黑市贩药的事告诉执事堂!”赵三浑身发抖,“我娘还在山下等我寄药回去……我不能出事!”
陈默没说话,蹲下身,从碎片中拾起半块标签。三个字清晰可见:噬灵散。
字迹与上次的“散灵散”如出一辙,但墨色更深,像是刻意为之。他认得这种药——比散灵散猛三倍,专破修士经脉,中者一日内灵流逆行,若强行运功,筋骨尽废。
更重要的是,此药不在外门常用名录之中。能接触到它的,唯有内门高层或药庐管事弟子。
他盯着赵三:“周子川还有谁知道?”
“没人……他只让心腹传话,送药的人还蒙着脸……”赵三摇头,“但我听他说了一句,‘玄明子那边已经安排好,只要陈默倒下,清脉散自然失效’……”
话未说完,远处主峰突然响起钟声。
当——当——当!
三声急促而沉重。
陈默瞳孔一缩。决赛原定中午开始,如今提前了。这是催战钟,所有参赛者必须即刻登台,迟到即视为弃权。
他站起身,将药瓶碎片收入袖中,转身对阿四道:“守住这屋子,别让人动水缸,也别放赵三走。”
“那你呢?”
“我去擂台。”他走出门,脚步因失血略显虚浮,脊背却挺得笔直。
走出几步,他又停下,回头望向药田中央那株高过人头的灵草。它本不该此时长茎,可此刻茎叶微颤,叶缘泛起淡淡青光,似被人触碰过。
他记得这草。五天前翻土时就在那儿,根缠着一块碎石,石上刻着半个符纹。当时并未在意,如今却发现符纹方向变了——原是朝东,现偏北七寸。
有人动过它。
而且是最近。
他立在田埂上,风吹起衣角,血从袖口滴落,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小点。他没有前往主峰,而是朝那株草走了两步。
叶子又动了一下。
不是风。
他眯起左眼,眼中一阵灼热。金光一闪,看得更清——叶背粘着一片极薄之物,半透明,边缘带波纹。
是鳞片。
不是阿渔的。
是另一种,冰冷、滑腻,带着海底淤泥的气息。
他伸手欲取,远处钟声再响,这次更快,连敲六下,是最后通牒。
他收回手,转身大步朝擂台走去。铁链在背后轻轻晃动,每一步都踏在血滴落之处。
快到药田出口时,他忽然止步。
前方路上站着一人。
青灰道袍,袖口绣银云纹,背对他而立,面朝主峰。
是玄明子。
不知已站了多久,也不知是否听到了方才的对话。但他手中握着一只玉瓶,瓶身微光流转,与昨夜炸裂的那只一模一样。
陈默静立原地,左手缓缓攥紧剑匣。铁链绷紧,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玄明子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