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实质般的死寂，沉重地压在凌家演武场的上空。数万人聚集于此，竟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座已然化作猩红修罗场的主擂台上，钉在擂台上那六道傲然挺立的身影，以及擂台下、擂台周围，那横七竖八、哀嚎遍野的近三百名凌家嫡系精英！
鲜血浸透了坚硬的青罡石，汇聚成涓涓细流，沿着砖缝蜿蜒，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真元溃散的混乱气息，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怪风，席卷全场，却吹不散那凝固在每个人脸上的震惊与骇然。
一炷香？不，甚至更短！短短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凌家嫡系耗费无数资源、寄予厚望的近三百名年轻精英，其中不乏大乘境的好手，竟……竟被这六个名不见经传，其中三人之前甚至一直表现得只有“大乘境初期”的家伙，以摧枯拉朽之势，如同砍瓜切菜般，全部打下了擂台！而且，人人带伤，骨断筋折者不在少数！
这已经不是颠覆认知，这是神话！是嫡系一脉绝不愿醒来的噩梦！
“哗——！！！”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巨大哗然！声浪几乎要掀翻整个演武场的穹顶！
“天啊！我……我看到了什么？！全……全打下来了？！”
“他们……他们到底是谁？！那个凌天羽，不是说他修为被废了吗？刚才那拳劲……”
“完了！嫡系这次脸丢到姥姥家了！三百对六啊！还是被碾压！”
“何止是丢脸！你们快看凌天罡少爷……他……他好像不动了！气息……气息微弱得可怕！”
惊呼声、议论声、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尤其是旁支区域的族人，他们在经历了最初的呆滞和茫然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狂喜、激动、扬眉吐气的情绪，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赢了！我们赢了！凌天羽少爷！还有那几位！他们是我们的英雄！！”一个年轻旁系子弟挥舞着拳头，脸色涨红，嘶声呐喊，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哈哈哈！嫡系也有今天！看他们还敢不敢整日用鼻孔看人！”一位饱受嫡系欺压的中年汉子虎目含泪，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石柱上。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我旁系一脉，终于……终于出了真龙！”须发皆白的老者紧紧抓住身边晚辈的手，老泪纵横，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抖动。
凌啸凡站在沸腾的人群中，同样激动得难以自持，他看着擂台上那道挺拔如松、周身似乎还缭绕着若有若无寂灭气息的灰色身影（凌绝），眼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撼与一种找到了真正主心骨的狂热。他之前所有的担忧、恐惧，在此刻那雷霆万钧、颠覆一切的战果面前，都化为了乌有，只剩下彻底的拜服！这位少年，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还要果决、还要可怕无数倍！
与旁支区域的欢腾形成惨烈对比的，是凌家嫡系核心高台之上，那一片如同万年冰封的死寂和即将爆发的焚天怒火！
家主凌天正那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已然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眼神锐利如万载玄冰，死死锁定擂台上的凌绝，周身气息不受控制地微微荡漾，使得他身周的空间都开始扭曲、模糊，一股如同洪荒巨兽苏醒般的恐怖威压，隐隐弥漫开来，让靠近高台的一些宾客脸色发白，噤若寒蝉。
“竖子！！！安敢如此！！！”
一声如同受伤濒死野兽般的咆哮，骤然炸响，撕裂了演武场上空的喧嚣！只见二长老凌破军须发戟张，目眦欲裂，原本威严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和心痛而扭曲，身形如同失控的陨石般从高台上暴射而出，瞬间便落在了擂台边缘，他的宝贝孙子凌天罡身旁。紧随其后的是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如毒蛇的三长老凌啸雷，以及其他几位脸色难看至极的核心长老。
凌破军颤抖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瘫软如泥、气息奄奄仿佛只剩下一口气的凌天罡扶起，神识如同最精细却也最残酷的刮刀，瞬间扫过其全身每一寸经脉、骨骼、丹田乃至识海！
这一探查，更是让他如遭雷击，浑身血液都几乎瞬间冻结！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和绝望，攫住了他的心脏！
废了！彻彻底底地废了！
不仅仅是寻常的经脉寸断，骨骼尽碎那么简单！一股冰冷、死寂、蕴含着至高毁灭与终结意志的奇异力量——那是凌绝刻意留下的“寂灭之力”与“规则棱角”的细微气息——如同世间最恶毒、最顽固的诅咒，深深盘踞在凌天罡的丹田、识海以及每一寸断裂的经脉骨骼之中，疯狂地侵蚀、湮灭着一切生机与修复的可能！这种力量层次之高，性质之诡异狠毒，远超他这位凌家二长老的认知！这根本不是寻常争斗留下的伤势，这是……大道之上！是源自规则层面的、最彻底的摧毁！是无法修复、无法接续的绝对废黜！他的孙子，凌家嫡系这一代最耀眼的天才之一，彻底完了！修道之路，就此断绝！
“罡儿！我的罡儿啊！！”凌破军发出一声凄厉至极、闻者心酸的悲呼，老泪瞬间纵横，紧紧抱着怀中如同烂泥般、连痛苦呻吟都微不可闻的孙子，浑身都在剧烈颤抖。凌天罡是他这一脉未来的希望，是他毕生心血所系！如今，竟然在他眼皮底下，被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旁系孽种，用如此酷烈、如此决绝的手段彻底废掉！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要让他痛苦百万倍！
“凌绝！！！你这心肠歹毒的小畜生！你好狠的手段！好毒的心肠！！”凌破军猛地抬起头，那双充血的眼睛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死死钉住擂台上面无表情的凌绝，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充满了刻骨铭心的仇恨和滔天杀意，“同族切磋，点到即止！你竟敢……你竟敢下此毒手！废我孙儿道基！断他仙路！！老夫今日若不将你抽魂炼魄，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誓不为人！！”
三长老凌啸雷亦是悲怒交加，他虽然不像凌破军那般完全失态，但那双阴鸷的眼睛里，寒光四射，杀机几乎凝成实质，周身隐有雷光窜动。他死死盯着凌天羽，又扫过罪魁祸首凌绝，声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风吹过，“以下犯上，残害同族精英，手段酷烈，罪大恶极！此风绝不可长！执法队何在？！给我将这几个无法无天的叛逆之徒，就地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随着他一声令下，早已待命多时、煞气冲天的凌家执法队，如同黑色的潮水般从演武场四周的阴影中涌出，瞬间将整个擂台围得水泄不通！这些执法队员个个气息彪悍冷厉，最低也是合体境修为，其中带队者更是气息渊深，赫然是渡劫境的长老！他们手持闪烁着幽暗符文光芒的锁链、刑棍，组成了森严的战阵，冰冷无情的目光如同无数利箭，牢牢锁定擂台上的六人，压抑的杀气几乎让空气凝固。
场面瞬间再次紧张到了极点！刚刚还沉浸在狂喜与扬眉吐气中的旁支族人，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欢呼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和恐惧。嫡系，终究是嫡系！他们掌握了家族最大的武力和权力！凌绝他们再强，能对抗整个凌家蓄势待发的执法力量吗？能抵挡住暴怒中的长老们吗？
高台之上，那些观礼的宾客们，也是神色各异，有的面露惊容，低声交谈；有的若有所思，目光在凌绝和凌天正之间流转；有的则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纯粹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凌家这场突如其来的内斗风暴，看来远比他想象的要激烈和精彩得多，已然见血，甚至……废了根基！
面对层层包围、杀气冲霄的执法队，以及凌破军、凌啸雷那几乎要化作实质的吃人目光，凌天羽、凌海、凌山三人不由得绷紧了全身肌肉，体内真元暗自奔腾运转，眼神决绝，已然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就连一直神色清冷的云璃和蓝玲儿，也悄然移动步伐，与凌绝互为犄角，周身仙元与星力隐而不发，却已引动周遭空间细微的波动。
然而，处于风暴最中心的凌绝，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仿佛置身事外的模样。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凶神恶煞、步步紧逼的执法队员，目光平静地迎向凌破军那充满无尽仇恨和痛苦的双眼，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毫不掩饰讥诮的弧度。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要用这雷霆万钧的手段，在这万众瞩目、决定无数旁系命运的家族大比之上，用凌天罡的彻底废黜，用这近三百嫡系精英的惨败，作为他向凌家嫡系、向那些高高在上的核心高层，讨还千年公道的第一个惊雷！他要告诉所有人，他凌绝回来了，带着足以颠覆他们认知的力量，带着……清算旧账的冰冷决心！
“毒辣？狠毒？”
就在执法队即将动手的刹那，凌绝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现场所有的骚动、悲呼与杀机，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仿佛源自万古冰原的冰冷嘲讽。
“比起当年，你们凌家高层那些道貌岸然的核心高层，是如何构陷我先祖凌啸天，废其修为，夺其荣耀，将他如同丧家之犬般逐出家族的手段……”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掠过那些脸色变幻的嫡系子弟，最终定格在高台之上，那位面沉如水、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家主凌天正身上，语气陡然转厉，如同九霄惊雷，轰然炸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比起不久之前，凌天罡与凌啸雷长老‘默契’配合，勾结外敌，设下十死无生的陷阱，公然违背族规，废掉凌天羽修为的行径……我今日所为，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甚至……还未尽全功！这点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今日，我凌绝在此，并非要乞求回归这个早已从根子上腐朽不堪、只知袒护嫡系、打压旁支的所谓凌家！”他声音朗朗，如同玉磬清鸣，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我乃天元大陆，岚凤城凌家，凌啸天先祖之嫡系玄孙！此来凌家主脉，只为一件事——”
他猛地抬手指向高台，指向凌破军，指向凌啸雷，指向所有脸色剧变的嫡系高层，声震四野：
“为我先祖凌啸天，讨还那被你们强行掩盖、尘封了千年之久的血债与公道！”
“此债，需血来偿！此冤，需命来平！”
话音落下，寂灭之力在他周身微微流转，那股万物终结、诸法归墟的恐怖意蕴，虽只泄露一丝，却让整个喧闹的演武场，再次陷入了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心悸的死寂之中。
惊雷已炸响，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