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窒息。
还有挥之不去的、来自颈后囚徒印记的微弱红光,如同悬顶之剑,提醒着他们追兵随时可能再度降临。
裂缝深处,空气湿冷,带着浓厚的泥土和岩石的气息,几乎将身上残留的污水毒味掩盖。三人瘫倒在粗糙的地面上,只剩下剧烈喘息和伤口灼痛的嘶嘶声。
屠夫的左臂伤势最重,装甲彻底报废,裸露出的皮肤大面积溃烂焦黑,甚至能看到隐约的白骨。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硬生生忍着剧痛,从腰间撕下相对干净的布料,试图进行简单的捆扎止血,但效果甚微。腐蚀性的毒素仍在缓慢侵蚀。
夜枭的情况稍好,但颈后的印记灼痛和之前的内伤也让他脸色苍白。他摸索着掏出最后一点急救喷雾扔给屠夫:“省着点用,老子的家底都快掏空了。”
苏晚星挣扎着爬起,先确认陆离和尘匠的状态。陆离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比在污水井时稍微平稳了一丝,那种令人心焦的冰冷感也减弱了少许。是因为离开了净罪之间的范围?还是…之前右眼的异动?尘匠则依旧如同沉睡的石头,毫无声息。
她接过夜枭的急救喷雾,小心地帮屠夫处理伤口。喷雾只能勉强抑制毒素蔓延和防止感染,对于如此严重的伤势,无异于杯水车薪。
“得尽快找到出路…或者干净的水源…”苏晚星的声音沙哑无力。屠夫的伤必须尽快彻底清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夜枭拿出那个已经半报废的探测器,屏幕闪烁不定,只能勉强探测周围十几米的范围。“辐射读数倒是降下去了…规则污染浓度也低了很多…我们可能真的离开那鬼地方的‘核心影响区’了。”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一丝力气,三人必须继续前进。屠夫拒绝了搀扶,用还能动的右肩再次扛起陆离,沉默地站起身。夜枭背起尘匠,手持长矛在前探路。苏晚星举着屠夫装甲上拆下来的、电量即将耗尽的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明。
裂缝时而狭窄需侧身通过,时而开阔如地下溶洞。他们只能沿着气流流动的方向,向着更深处摸索。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并非水流,更像是…某种生物爬行的声音?而且数量极多!
三人立刻警惕起来,熄灭了灯光,屏息凝神。
夜枭小心翼翼地将目镜调整到微光模式,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的洞穴深处,岩壁上、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幽幽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着的蓝绿色荧光苔藓。而在这些苔藓之间,无数拳头大小、甲壳上有着类似荧光纹路的、形似蟑螂和甲虫混合体的生物正在缓慢爬行、啃食着苔藓。
它们似乎感知到了不速之客,停下了动作,无数点蓝绿色的复眼转向了三人的方向,发出轻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
“晦气…是‘辐射蟑螂’…”夜枭压低声音,“这东西通常以辐射和规则残渣为食,甲壳硬得很,虽然一般不主动攻击,但被惹急了也挺麻烦。”
就在他们考虑如何悄悄绕过这片虫巢时,苏晚星怀中的陆离,身体又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这一次,他右眼那幽蓝的星辰旋转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
而那些原本只是警惕的辐射蟑螂,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极其可怕或者极具吸引力的东西,瞬间变得无比躁动!它们不再啃食苔藓,而是齐齐调转方向,如同受到了无形召唤般,向着三人所在的位置快速涌来!
蓝绿色的荧光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洞穴!
“操!怎么回事?!”夜枭骂了一句,紧握长矛。
屠夫也将陆离护在身后,举起了砍刀。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那些辐射蟑螂涌到他们附近大约一米左右的距离,就停了下来,围成一个个圈,焦躁地爬动着,甲壳摩擦声如同密集的雨点。它们那蓝绿色的复眼,死死地盯着…被屠夫护在身后的陆离?
更确切地说,是盯着陆离的右眼方向。
它们似乎既渴望靠近,又极度恐惧。
就在这时,陆离右眼的旋转缓缓停止。一点微不可察的、精纯无比的、仿佛经过极致提纯后的规则能量碎屑,如同尘埃般,从他眼缝中飘散出来。
离得最近的那几只辐射蟑螂,猛地扑向那点能量碎屑,疯狂争夺、吞噬!
吞噬了能量碎屑的蟑螂,甲壳上的荧光纹路瞬间变得明亮了数倍,体型也似乎隐隐大了一圈!
它们变得更加躁动,复眼齐刷刷地再次看向陆离,充满了更强烈的、近乎疯狂的渴望!
但依旧不敢上前。
陆离的身体,无意识地散发出一种更高层次的、属于“捕食者”的微弱气息,让这些底层的规则生物本能地畏惧。
夜枭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明悟。
“我好像…明白了一点…”他喃喃道,“这小子的右眼…能吸收转化那些混乱的规则能量和污染…甚至…能散发出精纯的‘饵料’?”
他猛地看向屠夫溃烂的手臂,那上面还残留着污水怪物的腐蚀性能量和毒素。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大块头!把手伸过去!对着那些虫子!”夜枭突然对屠夫喊道。
“什么?!”苏晚星惊愕。
屠夫也皱紧眉头。
“信我一次!那污水怪的能量和这小子眼睛里的有点像!这些虫子想要的是能量!让它们把伤口里残留的污染能量吸走!说不定能解毒!”夜枭语速极快,眼神却异常明亮。
这是赌博!用屠夫的手臂赌博!
屠夫熔金的眸子死死盯着夜枭,又看了看周围越聚越多、焦躁渴望的辐射蟑螂,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陆离。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受伤的左臂伸向了虫群!
“屠夫!”苏晚星惊叫。
就在屠夫手臂伸出的瞬间,最前面的几只辐射蟑螂猛地跃起,并非用口器撕咬,而是用它们布满荧光纹路的腹部,紧紧贴在了屠夫溃烂的伤口上!
一股强烈的吸力传来!
屠夫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显然痛苦异常!
但令人震惊的是,伤口处那不断蔓延的灰黑色毒素和残留的污秽能量,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些蟑螂吸走!蟑螂腹部的荧光变得越发耀眼,甚至带上了一丝污浊的颜色。
几秒后,那几只蟑螂仿佛吸饱了一般,掉落在地,甲壳上的光芒闪烁不定,似乎在进行某种消化。立刻又有新的蟑螂补上!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一分钟。
当最后几只蟑螂掉落时,屠夫手臂伤口那骇人的灰黑色已经褪去大半,虽然依旧血肉模糊,但不再有腐蚀蔓延的迹象,变成了相对“干净”的物理创伤!剧痛也减轻了许多!
真的有效!
苏晚星又惊又喜,连忙上前用最后的急救喷雾和处理。
夜枭也松了口气,看着地上那些因为吸食了“营养”而变得有些懒洋洋的辐射蟑螂,又看了看昏迷的陆离,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这家伙…简直是个移动的规则能量净化器和…诱饵?
危机暂时解除,那些辐射蟑螂在吸食了能量后,似乎对他们也失去了兴趣,慢慢散开,重新爬回苔藓丛中。
三人不敢久留,继续向前。
随着深入,洞穴逐渐变得开阔,地面的荧光苔藓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了一些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奇特的真菌群落。空气也越来越清新,甚至能听到隐约的滴水声。
终于,前方出现了亮光!并非人造光源,而是一种天然的、柔和的、如同月光般的辉光!
他们加快脚步,冲出洞穴的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空腔底部。抬头望去,穹顶高达数百米,布满了无数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结晶体,如同倒悬的星空,将整个空腔照亮。
空腔底部生长着茂密的、散发着微光的奇异植物,甚至还有一条清澈的地下溪流潺潺流过,空气清新得令人沉醉。
这里没有净罪之间的冰冷秩序,没有污水井的污秽毒气,只有一片静谧而神奇的…地下世界。
“我们…真的出来了?”苏晚星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屠夫看着清澈的溪水,立刻将陆离小心放下,开始用清水清洗伤口,剧烈的刺痛感过后,是难得的舒缓。
夜枭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探测器上的读数让他眉头紧锁。
“辐射和规则污染读数极低…低得不正常…就像…被什么东西彻底净化过一样…”他抬起头,看向穹顶那些发光的结晶体,又看了看昏迷的陆离,一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难道…这片区域的“干净”,和陆离那诡异的能力有关?
这里,真的是安全的“外界”吗?
还是另一个,更加温柔的…牢笼?
溪水边,陆离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流水。
一滴水珠溅起,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
倒映着穹顶的星光。
和他的右眼深处,
那缓缓平复下去的,
幽蓝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