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净世令与三个选择
风铃吃箭的第二天,灵炎镇的菜价崩了。
不是市场规律,是人为的——所有卖红芭蕾萝卜的摊位,一夜之间被贴了封条,盖的是“灵炎县资源管理办公室”的红章。理由是:农产品安全标准未达标,涉嫌违规添加不明物质。
刀疤强蹲在自家摊子前,看着那张盖了五个大红章的封条,烟抽了三根,最后一脚把旁边的土豆筐踹翻:“操!封萝卜就封萝卜,连老子的土豆也封?土豆招谁惹谁了?!”
不是土豆招谁,是农场招了。
封条只是开胃菜。
上午十点,灵炎县电视台紧急插播新闻:“接上级通知,即日起对燊燊农场周边二十公里区域进行‘农业生态安全审查’,所有进出农场道路临时管制,请广大市民配合。”
电视画面里,县里的公务车排成长龙,堵在农场唯一那座水泥桥头,穿着制服的人拿着仪器到处测——测土壤、测空气、测水质。测完就往报告单上打叉。
“全是‘不合格’。”璇玑在控制室盯着实时画面,气得砸键盘,“他们测土壤的那台仪器,我认识——十年前就淘汰的老古董,精度差到能把黑土测成水泥!这他妈是审查?这是泼脏水!”
中午十二点,泼脏水升级为抽血。
三辆印着“国家疾控中心”字样的面包车开进灵炎镇,穿防护服的人挨家挨户敲门:“最近吃过燊燊农场蔬菜的,请配合抽血检测,排查‘未知病原体’。”
王德发老婆张红梅抱着刚出院的闺女,缩在屋里不敢开门。门外的人敲了十分钟,最后隔着门喊:“女士,不开门视为抗拒防疫,我们可以依法强制——”
话没说完,门开了。
开门的是王德发——他从农场连夜赶回来的,身上还沾着土。
“抽我的。”他撸起袖子,胳膊上家网纹身还闪着微光,“我天天吃农场的菜,要感染早感染了。”
防护服的人愣了一下,还是抽了一管血。
血抽完,那人看了眼王德发胳膊上的纹身,眼神闪了闪,没说话,走了。
下午两点,检测结果“出来”了。
灵炎镇中心广场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紧急通报”:
【经初步检测,燊燊农场部分农产品检出‘未知规则活性物质’,疑似与近期多起居民精神异常事件有关。现对农场采取一级管控措施,即日起禁止所有农产品流出,所有相关人员需接受隔离观察……】
屏幕上还配了图——几个打了马赛克的人,眼神空洞地对着镜头念叨:“吃了农场的萝卜……脑子里有声音……有罪……当诛……”
“这是栽赃!”李守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那些人一看就是被规则洗脑了!审判庭在拿普通人当枪使!”
“不止当枪。”影子调出一段监控——凌晨三点,那几个“精神异常”的居民家里,都有穿金边白袍的人影闪过,“他们在用‘概念植入’的手段,强行给普通人灌‘罪证记忆’。现在全镇人都觉得……农场是瘟疫源头。”
农场彻底被孤立了。
桥头堵死,电话线被剪,连手机信号都被屏蔽了。
唯一还能通消息的,是风铃——它哼歌的音波能穿透规则屏蔽,但范围有限,只能传到灵炎镇边缘。
“他们在逼我们出去。”苏晴站在棚檐下,看着风铃,“把农场围成孤岛,切断补给,等我们饿得受不了了,自己开门投降——或者,冲出去杀人,坐实‘污染源暴动’的罪名。”
“补给还能撑多久?”苏策燎坐在轮椅上问——他伤没好,但坚持要参与决策。
“食物一个月,水半个月。”璇玑调出库存数据,“但问题不是补给……是人心。”
她指了指监控画面。
农场里,雷火安保的兄弟还好,都是刀口舔血过来的,围困对他们来说跟放假似的——耿炎甚至带人在围墙根底下烤起了红薯。
但那些后来招募的普通工人,开始慌了。
有人偷偷翻墙想跑,被雷震抓回来捆在仓库里。
有人聚在一起嘀咕:“早知道这农场邪乎,我就不该来……”
“审判庭是不是真有理?万一咱们真是污染源……”
“我想回家……”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
下午四点,瘟疫实体化了。
农场北面的玄武河,突然断流。
不是枯水期那种断流,是整条河的水,从上游开始,凭空消失——像被一块巨大的橡皮擦,从地图上擦掉了。
河床裸露,鱼虾在泥里蹦跶,三秒后全部化成黑水。
“是‘净世令’。”影子盯着干涸的河床,声音发紧,“审判庭的最高级别清洗指令——对‘重度污染区’进行物理隔离。第一步断水,第二步断气,第三步……直接把这片区域从空间上‘裁剪’掉,扔进规则乱流里。”
“裁剪?”苏晴皱眉。
“字面意思。”影子划了个切割的手势,“用规则剪刀,把农场这块‘补丁’从地球这块‘布’上剪下来,扔了。到时候,农场还在,但外面的世界再也找不到我们——我们会在规则乱流里漂流,直到所有规则结构崩解,变成虚无。”
“多久?”
“看他们的效率。”影子算了算,“断水已经完成,断气……我猜是今晚。裁剪……最快明天日出。”
死寂。
所有人都看向苏晴。
等她拿主意。
苏晴没说话,她走到躺椅边,蹲下,手按在土壤上。
土壤冰凉——林燊燊还在沉睡,消化那卷罪状和诛心箭的规则,短时间内醒不来。
没有金手指兜底了。
这次,得靠自己。
“三个选择。”苏晴起身,伸出三根手指,声音平静得吓人,“一,投降。开门让审判庭进来,他们可能会‘净化’农场——也就是把所有林燊燊留下的规则痕迹抹掉,但普通人应该能活。”
“二,硬扛。用家网和风铃死守,赌审判庭不敢真的‘裁剪’——因为裁剪会产生规则乱流,可能波及周边城市。赌他们怕担责任。”
“三……”她顿了顿,“主动出击。在他们裁剪之前,先找到‘净世令’的签发点,把签发人宰了。令是人签的,人死了,令就废了。”
“签发点在哪?”秦墨问。
“不知道。”影子摇头,“净世令是审判庭高层直接签发,签发点可能在千里之外,可能在地下掩体,可能在规则夹缝里。找它……等于大海捞针。”
“那就硬扛!”耿炎吼,“大不了同归于尽!老子死也要崩他们两颗牙!”
“硬扛的下场是所有人一起死。”苏策燎冷声打断,“农场被裁剪,你们这些和家网绑定的人,规则结构会第一时间崩解——死得比谁都快。普通工人反而可能因为规则浓度低,多活几分钟。”
“那怎么办?!”刀疤强急得抓头发,“投降是死,硬扛是死,出击找不到人——三条路全是绝路?!”
“不。”苏晴突然抬头,“还有第四条路。”
所有人看向她。
“让他们裁。”苏晴一字一顿,“但裁之前……我们在农场里,种个‘锚’。”
“锚?”
“对,锚定‘存在’的锚。”苏晴指向风铃,“风铃能吃诛心箭,能把‘概念抹杀’转化成‘概念加固’。那如果我们种个更大的‘锚’,让它吃下整个‘裁剪’的规则力量……”
她顿了顿,眼神发亮:
“会不会……农场不会被扔进乱流。”
“而是……”
“把乱流,拉进来当肥料?”
控制室一片寂静。
连影子都愣住了。
过了足足十秒,秦墨才咽了口唾沫:“理论上……可行。但需要两个前提:一,‘锚’的规则强度必须大于净世令的裁剪强度;二,‘锚’必须有‘消化’能力——能吃掉裁剪规则,而不是被撑爆。”
“家网不够。”李守田摇头,“风铃已经是家网的极限了,再强的话……七个节点的承载能力会超载,节点崩了,家网就散了。”
“那就加节点。”苏晴说。
“加?”
“对,加。”苏晴看向农场里那些恐慌的工人,“家网现在只有七个节点,是因为只有七个学员有‘归属感’。但如果……让农场里所有人,都成为节点呢?”
她走到窗边,指着外面那些聚在一起嘀咕的工人:
“他们现在怕,是因为觉得农场只是个打工的地方,随时可以走。”
“但如果……让他们觉得,这儿是家呢?”
“如果让他们觉得……离开这儿,会死呢?”
影子瞳孔一缩:“你要用恐惧……强行催生‘归属感’?”
“不是恐惧,是真相。”苏晴转身,声音斩钉截铁,“告诉他们,农场被审判庭盯上了,离开农场的人,审判庭会视为‘污染携带者’,一样要清洗。留下,还有活路。走,死路一条。”
她顿了顿:
“然后,教他们埋土。”
“教他们种自己的‘节点’。”
“教他们……把命,绑在这片地上。”
死寂。
王德发第一个开口:“我……我去跟我老婆说。她胆子小,但为了闺女……她能狠下心。”
李守田推了推眼镜:“我负责培训——简化版的家网连接方法,我能做出来。”
沈青禾点头:“我教他们怎么感受土壤呼吸——哪怕只有一丝感觉,也够当节点种子了。”
秦墨调出分析仪:“我设计个‘节点匹配算法’,最大化利用普通人的微弱规则感应。”
周怀仁已经开始算公式了。
苏策燎坐在轮椅上,看着苏晴,眼神复杂:“丫头,你这招……险。”
“我知道。”苏晴点头,“但没别的路了。”
她看向窗外干涸的玄武河:
“要么一起活。”
“要么一起死。”
“就这么简单。”
下午五点,农场全员大会。
三百多号人——安保、工人、后勤、甚至厨房大妈——全被叫到仓库前的空地上。
苏晴没上台,上台的是王德发。
这个黝黑的中年菜贩子,握着个破喇叭,手在抖,但声音很大:
“老少爷们……姐妹们……”
“我知道你们怕。”
“我也怕。”
他举起胳膊,露出家网纹身:
“但这玩意儿……不是诅咒。”
“是活命的路。”
他讲了审判庭,讲了净世令,讲了裁剪。
没隐瞒,全说了。
底下炸了。
有人哭,有人骂,有人想冲出去拼命。
但王德发下一句话,把所有人都按住了:
“现在跑,死路一条。”
“审判庭在外头等着,出去一个抓一个,抓到了……洗脑,当证据,用完就扔。”
“留下,还有条活路。”
他指着自己的纹身:
“这玩意儿,叫家网。”
“把你们的血,滴进土里。”
“想着你最不想死的原因——老婆孩子,爹妈,或者就他妈是想吃口热饭。”
“想明白了,土会认你。”
“认你了,你就是这儿的‘家人’。”
“家人……家网会护着。”
死寂。
然后,一个厨房大妈第一个走出来,她围裙上还沾着菜叶,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蹲下,抓起一把土:
“我闺女……在城里念大学。”
“我得活着……给她攒学费。”
她咬破手指,血滴进土里。
土……亮了。
很微弱,但确实亮了。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三百多人,像传染一样,全部蹲下,抓土,滴血。
有人想着老婆,有人想着孩子,有人想着欠的债还没还完,有人就想着明天早饭的馒头。
理由千奇百怪。
但土都亮了。
三百多个微弱的光点,在农场各处亮起。
像星空。
家网的虚影在空中显现——原本只有七个节点,现在,节点数量暴涨到三百一十七个。
网变得更密,更厚,更……结实。
风铃疯狂摇晃,哼歌声变得高亢,像在欢呼。
“还不够。”影子盯着监测数据,“节点数量够了,但强度太弱——普通人的‘执念’浓度,只有学员的十分之一。家网的总强度……只提升了三倍。扛不住裁剪。”
“那就加料。”苏晴走到风铃下,抬手,按住铃身。
秩序之力疯狂灌入!
风铃的哼歌声骤然拔高,化作实质的音波,扫过整个农场。
音波所过之处,三百多个光点同时炸亮!
像被强行充电。
“你在透支他们的生命力!”影子嘶吼,“普通人承受不住这种强度的规则灌注!会死人的!”
“死了也比被裁剪成虚无强。”苏晴咬牙,继续灌注,“至少……死得像个‘人’。”
光点越来越亮。
家网的虚影,从半透明变成凝实,从金绿色变成七彩斑斓。
网上浮现出三百多张脸——工人的、安保的、厨娘的、甚至还有几条土狗的脸。
所有脸都在说同一句话:
“这儿是家。”
“谁动,咬谁。”
风铃的铃身,开始出现裂痕。
它吃得太多了——三百多份执念,三百多份规则,它只是个改造过的净世钟,承载能力有限。
“铃要碎了!”秦墨尖叫。
“碎不了。”苏晴另一只手也按上去,“我让它碎,它才能碎。”
秩序之力加倍灌注!
风铃的裂痕……开始愈合。
不是修复,是进化。
铃身表面的七彩流光,凝结成实质的金属光泽——不是青铜,不是钢铁,是某种……活的金属。
金属表面浮现出三百多道细小的纹路,每道纹路对应一个节点,对应一张脸。
风铃停止了摇晃。
它悬浮起来,离开棚檐,升到农场正中央的半空。
然后,开口——如果铃口算嘴的话:
【家】
就一个字。
声音不是从铃里发出的,是从三百多个人心里同时响起的。
所有人抬头,看着那口悬浮的、活过来的铃。
突然觉得……
好像,真不怕了。
晚上八点,断气开始了。
不是空气——空气还在。
是规则之气。
农场范围内,所有规则流动,开始停滞。
土壤不再呼吸,植物不再生长,连风都凝固了。
像时间暂停。
但家网还在动。
三百多个节点,三百多份执念,撑起一张巨大的、缓慢搏动的网。
网的中心,风铃轻轻旋转。
每转一圈,就吐出一口气——七彩的,温热的,像家的呼吸。
这口气撑起一片小小的、还能“活”的区域。
区域外,审判庭的裁剪刀,已经举起来了。
东面天空,出现一道黑色的线。
线缓缓移动,所过之处,空间像布一样被裁开,露出后面漆黑一片的规则乱流。
线,朝着农场,切过来了。
苏晴站在风铃下,抬头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黑线。
轻声说:
“林燊燊。”
“你再不醒……”
“家就没了。”
躺椅上,椅面突然深深下陷。
陷到底。
然后,土壤炸开。
一根粗壮的、金绿色的、布满混沌星璇和秩序符文的……
根须,破土而出。
根须顶端,坐着光婴。
但这次,光婴不笑了。
它睁着眼,左眼混沌星璇逆向狂转,右眼秩序符文顺向疯旋。
眼神冰冷。
它抬头,看向那道黑线。
开口,声音不是奶音。
是林燊燊的声音,混着三百多人的心跳:
“裁老子家?”
“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