阋神星宙域。
诺曼底号，医疗室。
医疗舱柔和的白光，均匀地洒在苏雯脸上，映出一片近乎完美的红润。
旁边的监视器上，各项生理指标。心率、血压、脑波活动、神经活动……
全都稳定，仅仅在绿色区间内规律地跳动着。
可躺在透明舱盖下的她，却依旧双眼紧闭，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江锋站在舱边，表情平静。任何细微的担忧，都被压在了在眼底。
‘生命体征完全正常，神经活动也正常，为什么还没醒？’
‘是灵能冲击造成了深层意识损伤？’
‘还是她的灵魂，出了什么问题？’
在他身旁，小强双手抱胸而立，肌肉虬结的手臂，几乎要将他那件战术背心撑破。他的目光时而落在苏雯脸上，时而又转向江锋。
粗糙的脸颊紧绷着，紧咬牙关，腮帮子微微凸起。
‘要不是锋哥……还有哈尔西，我和苏雯现在已经是火焰卫队手里的两块烂肉了。’
‘或者更糟，被暴民活生生踩成番茄酱。’
小强深深呼了口气，他想起自己和苏雯在升降梯里的交谈。
他累了，是真的。
地联情报局，黑色行动小组的经历，让他见识过太多黑暗。
他厌倦了卖命，厌倦了去做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舱室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沉默持续了片刻，江锋的目光从苏雯脸上移开，转向小强。
“接下来，有地方去吗？”
小强闻言，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笑意苦涩。
那笑容很快化开，变成一种混不吝的嘲弄。
“去哪儿？回地联情报局？”他哼了一声，摇了摇头。
“算了吧锋哥。就算是被通缉，老子也不想再给那帮坐在办公室里，只会扣完屁股到处找人擦的官老爷卖命了。”
“就是刷马桶，都比回去干那些‘为了地联’的破事强。”
他顿了顿，沉声道：“您也看到了，现在的地联……嘿，就是个四面漏风的草台班子，站在悬崖边上，就差最后一阵风了。”
小强思索了一下，看着江锋，有几分激动。
“咳咳……锋哥，您这儿……还有没有个活干？”
“只要不是真让我去刷马桶，怎么着都成。”
“杀人、放火、爆破、安保，嗐，甚至给您擦甲板都行！”
江锋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他撇撇嘴，故意嫌弃道：“刷马桶？那太屈才了。”
“正好，我缺个人，擦油烟机，顺便补一补纱窗。”
“这样吧，你来，工具在清洁舱室，自己找去。”
“啊？”小强猛地一愣。
即便是承受枪林弹雨，也能面不改色的脸孔瞬间僵住，眼睛瞪得溜圆。
他想笑，又觉得这场合似乎不太合适，但笑意又猛地冲上喉咙。
一时间，他一口气没顺过来，呛得连连咳嗽，脸都憋红了。
“咳咳……锋……锋哥，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他好不容易顺过气，急忙摆手，恳求道：“我这粗手粗脚的，别反倒弄破了纱窗才是。”
看着小强窘迫的样子，江锋摇头失笑，这才收起挤兑他的心思。
“行了，不逗你了。”他语气恢复平淡。
“地联情报局那边，你不用担心了。”
“情报局，乃至整个地联官方数据库里，所有关于你，还有苏雯的记录。”
“生物信息、行动档案……全都被擦得一干二净。”
“从任何官方意义上讲，你们两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他顿了顿，看着小强瞬间变得愕然的脸：“所以，现在你们有得选了。”
小强彻底呆住了，嘴巴微张，仿佛没听懂江锋的话。
几秒钟后，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垮了他的表情管理。
“擦……擦干净了？整个地联的数据库？”
他难以置信地重复着，声音都高了九九八十一度。
这简直是神迹！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地联情报局的防火墙和数据备份系统有多么严密和冗余。
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的事情。
小强猛地一瞪眼：“锋哥！让我留下，留在诺曼底号上，我跟您干。”
“在情报局，我做过了太多太多脏活。”
“以前，以为是为了大局，结果，他妈屁都不是，反而成了帮凶。”
“这是我心里最大的遗憾。”小强握紧拳头，不知不觉中，眼眶泛红。
“跟着您，是我能参与到真正行动……真正能改变点儿什么的唯一机会。”
江锋静静地听着，审视着小强眼中燃烧的火焰。
那里面的东西太杂。
不甘，愤怒，痛悔，救赎……
那里面的东西也很纯粹。
江锋看到了四个字。
“破釜沉舟。”
几秒后，他缓缓点头。
“好。”
只是一个字，却让小强紧绷脸颊瞬间松弛下来。
“来日方长。”江锋看向小强。
“眼下的糟糕局面，不是一天造成的。改变它，也需要时间，需要方法。”
“但总有一天，它会因为我们合力做出的决定而改变。”
就在这时……
“唔……”
一声细微的呻吟，从医疗舱内传来。
江锋和小强同时猛地转头。
只见舱内，苏雯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眉头紧紧纠结，仿佛正努力挣脱噩梦。
下一秒，她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刚刚恢复神采的眸子里，还残留着一丝迷茫。
她似乎想立刻搞清楚自己在哪，下意识地就用手撑起身体坐起来。
“砰！”
一声闷响。
她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坚硬的透明医疗舱盖上。
“嗷！”
苏雯痛呼出声，刚刚撑起一半的身体又跌了回去。
她的一只手，捂住红了一大片的额头。
另一只手，尴尬地无处可放，只能揪着裤子。
白皙的脖颈和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片红晕，显然是没脸见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原本弥漫着凝重的医疗室瞬间变了调。
江锋和小强先是同时松了口气。
人总算醒了，而且看起来精神头十足。
紧接着，看着苏雯捂着脸缩在医疗舱里，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的窘态。
两人对视一眼。
“噗……”
小强赶紧捂住嘴，但瓮声瓮气的笑声还是漏了出来。
江锋嘴角上扬，他轻轻敲了敲医疗舱盖。
“爱睡觉的小猪总算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下个世纪呢。”
小强好不容易憋住笑，连忙接话，试图让自己进入关心的状态。
“苏雯，你可悠着点。这医疗舱盖一看就贵，别用铁头功给撞碎了……”
苏雯捂着脸，从指缝里羞恼地瞪了外面两个无良家伙一眼，声音闷闷地传来。
“什么小猪？是公主！公主好吧！”
“谁知道一睁眼就在这棺材盒子里……”她越说声音越小。
但经这么一闹，她身体里那根紧绷的弦，反而不知不觉松了下来。
外面那两人毫不掩饰的善意嘲笑，反而在她心中化解了茫然。
那个什么“异次元术士”带来的威吓感觉，变得又轻又淡，都不真实了起来。
她没好气地伸手，摸索着拍下了舱壁内侧的开启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