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馆的集结,像在暗夜里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种,给陆震豫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希望。然而,这簇火种尚未形成燎原之势,冰冷的现实便已挟着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
风暴的征兆,最初是以一种极其阴险的方式显现的。目标,并非陆震豫本人,而是他最柔软、最不设防的软肋——苏静坤。
那是一个寻常的忙碌上午,苏静坤像往常一样,在儿科病房里穿梭,细心核对医嘱,为孩子们打针换药。她脸上依旧带着温暖的微笑,仿佛昨夜那个在雨中给予陆震豫无限力量和承诺的女子,与眼前这个专业温柔的护士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担忧,如同暗流,从未停歇。
护士长突然把她叫到一边,脸色是少有的严肃和为难。“静坤啊,”护士长叹了口气,递给她一份文件,“你看看这个。”
苏静坤接过文件,是一份关于“用药差错”的内部通报批评草稿。上面赫然写着她的名字,事由是前日给一位肺炎患儿输注抗生素时,“未严格核对剂量,险些造成不良后果”,后面还附有当班医生(正是方文轩)的“证实”签名。
苏静坤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冰凉。“护士长,这不可能!”她急切地辩解,声音因震惊和委屈而颤抖,“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孩子的剂量我核对了三遍!而且当时方医生就在旁边,他也没有提出异议啊!”
护士长无奈地摇摇头,压低声音:“静坤,我知道你一向认真。但是……方医生一口咬定提醒过你,是你疏忽了。而且,这事儿……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要‘严肃处理’。”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苏静坤一眼,“你是不是……最近得罪什么人了?”
“上面有人”、“得罪人”……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狠狠刺进苏静坤的心脏。她立刻明白了。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报复。郝仁心动不了此刻备受关注的陆震豫,便选择从他身边最亲近、也是最薄弱的地方下手。目的是警告,是威慑,更是要瓦解陆震豫的意志。
最终的处理决定很快下来了:苏静坤被暂停护士岗位一周,扣发当月奖金,全院通报批评。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医院。各种猜测和异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针,扎在苏静坤的身上。平日里相熟的同事,有的投来同情的眼神,有的则避之唯恐不及。方文轩更是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晃荡,脸上挂着虚伪的惋惜和掩饰不住的得意。
“苏护士,真是太不小心了。还好没出大事,以后可要吸取教训啊。”他那故作关切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让人不寒而栗。
苏静坤咬着嘴唇,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她可以承受委屈,可以承受处罚,但她无法忍受自己成为别人用来攻击陆震豫的武器。她更害怕,陆震豫会因为内疚而退缩,而向那股黑暗势力屈服。
当陆震豫从赵刚那里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正在查阅一份文献,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一阵发黑。他几乎要冲出去,去找郝仁心,去找方文轩,去撕碎他们的伪善面具!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知,此刻的冲动,只会将苏静坤置于更危险的境地,也会让刚刚集结的“盟友”们陷入被动。
他在一个僻静的楼梯间找到了苏静坤。她独自一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着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那强装坚强的模样,比任何哭泣都更让陆震豫心痛如绞。
“静坤……”他走上前,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尽的内疚和愤怒,“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苏静坤转过身,看到他,急忙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湿润,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有,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别说了!”陆震豫猛地打断她,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眼神痛楚而坚定,“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他们不敢动我,就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对付你!”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他而承受无妄之灾的女子,想起她曾经的温柔、她的善良、她的毫无保留的支持,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恨自己的无能,恨对手的阴险,更恨这污浊的环境,竟然容不下一点纯净的光亮。
“静坤,”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要不……要不我们算了吧?我不能看着你因为我……”
“不行!”苏静坤猛地抬起头,打断了他,原本柔弱的眼神此刻却迸发出一种异常坚定的光芒,“震豫,你不可以放弃!如果你现在放弃了,那我受的这些委屈,还有什么意义?”
她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很凉,但力度却很大:“他们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们害怕了!说明你做的事情是对的!我没事,只是停职一周而已,正好……正好可以休息一下。”她试图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却更让人心疼。
“可是……”
“没有可是!”苏静坤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震豫,你记得豫卦的六五爻吗?‘贞疾,恒不死’。意思是虽然会有疾患困扰,但只要坚守正道,就不会覆灭。现在,我就是你的‘贞疾’,是这场风暴里我们必须承受的磨难。但只要我们在一起,只要我们坚持对的事情,我们就一定不会被打倒!”
她的话语,像一道光,穿透了陆震豫心中的阴霾和动摇。在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他看到了比钢铁还要坚硬的意志。她的爱,不是拖累,不是软肋,而是他最坚实的铠甲和后盾。
内心的狂风暴雨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决绝的冷静。他将苏静坤轻轻拥入怀中,这个拥抱,不再充满激荡的情绪,而是充满了无声的誓言和相互支撑的力量。
“好,”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声音恢复了沉稳,“我不会放弃。为了你,为了那些可能被欺骗的患者,也为了我们心中的信念。这场仗,我们必须打下去,而且,一定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