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居顶楼的寒风裹挟着血腥味，陈锋的五指如铁钳般扣住刺客咽喉，暗金流光的“破军”刀尖抵住对方心口。
“谁派你来的？”陈锋的声音比北风更凛冽。刺客喉骨咯咯作响，眼中闪过决绝的疯狂，舌尖猛地顶向齿后——
“想死？”陈锋冷笑，捏住咽喉的手骤然发力！刺客的下颌骨应声脱臼！就在此刻，一股浩瀚磅礴的信息洪流毫无征兆地冲入陈锋脑海！冶铁淬火的温度控制、陌刀刃口合金配比、黄河古道的暗流水脉、世族盘根错节的姻亲图谱…无数碎片化的知识如同星辰爆炸般席卷而来！陈锋闷哼一声，指间力道失控，“咔嚓”一声脆响，刺客的脖颈软软垂下。
醉仙居顶楼，寒风卷动檐角残雪。刺客的尸体软倒在陈锋脚下，颈骨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但陈锋的目光却未停留在尸体上，他单手扶住冰凉的青瓦屋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额角青筋微微跳动。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洪流，正蛮横地冲撞着他的意识壁垒！
冶铁！淬火！陌刀！脑海中无数图谱翻涌：高温熔炉内铁水奔流，不同金属配比在烈焰中交融，冷却时产生的微妙晶体结构决定着刀刃的刚性与韧性；黄河古道在意识中蜿蜒展开，浑浊河水下隐藏的暗流、古河道、季节性水脉清晰可见；更有一张张错综复杂的人脸与名字交织成网——崔浩的嫡女嫁入河东裴氏，裴氏长房次子娶了陇西李氏的庶女，而李氏又与京城兵部侍郎有师生之谊……世族之间盘根错节的联姻与利益输送，如同黑暗中蔓延的毒藤，瞬间被剖析得淋漓尽致！
“呃……”陈锋喉间溢出一丝压抑的闷哼。这不是系统的馈赠，而是昨夜生死之间突破极限后，大脑被强行拓展的恐怖容量！过往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那些被忽略的细节，被遗忘的片段，此刻如同被无形之手重新挖掘、淬炼、整合，化作可被理解与利用的“知识”！
“王爷！”王贲拄着拐杖，在亲卫搀扶下艰难攀上屋顶，看到陈锋扶额皱眉的模样，大惊失色，“您受伤了？”他目光扫过地上刺客尸体和两名胸骨塌陷、口鼻溢血的同伙，眼中杀机暴涨，“这帮杂碎用了毒？”
“无妨。”陈锋猛地睁开眼，那瞬间的锐利让王贲心头一悸。方才的些许痛苦仿佛幻觉，陈锋的眼神已恢复深邃如渊，甚至更添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睿智。他指着地上刺客尸体旁散落的几枚特制三角棱刺镖，“王贲，看看这镖。”
王贲捡起一枚，入手微沉，棱角锋利异常，边缘泛着幽蓝。“淬毒的破甲镖？材质…似乎比寻常精铁更沉，更硬！”
“玄铁混合了少量西域乌金，配比约为九比一。”陈锋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淬火时用了‘叠浪法’，三次升温，两次油淬，一次冰镇。所以刃口硬而不脆，破甲如穿腐木。”他指尖拂过镖身一道细微的锻打纹路，“这是陇西李氏‘百炼堂’独有的‘旋螺纹’锻打标记。京城崔浩，还没这个本事。”
王贲和周围亲卫听得目瞪口呆！仅凭一枚暗器，王爷竟能道出来历、材质配比、锻造工艺甚至幕后黑手？！这简直是神乎其技！
陈锋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目光投向城内残破的兵器工坊方向：“传令！即刻征调滁州城内所有铁匠，集中工坊！着人快马回岭南，调‘匠作大营’掌火大匠周铁手，携‘寒潭晶砂’与‘赤火铜’星夜前来！”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本王要重锻陌刀！”
滁州城临时征用的巨大兵器工坊内，炉火彻夜不息，热浪滚滚。原本用于打造守城器械的熔炉被清理一空，匠人们在岭南调来的大匠周铁手指挥下，如同精密的齿轮般运转。空气里弥漫着焦炭、铁水与汗水的混合气息。
陈锋立于最大的熔炉前，玄色王袍被热浪烘得微微鼓荡。他没有穿匠人的皮围裙，只是负手而立，目光如炬，紧盯着炉膛内翻腾的赤红铁水。
“王爷，按您吩咐，百炼精钢基底已熔好！”周铁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煤灰，声音嘶哑却带着激动。这位岭南匠作营的首席大匠，在接到命令时还一头雾水，但当看到陈锋随手写下的那份陌刀改良图谱和新材料配比时，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与亢奋中！那图谱上的构想，简直超越了他半辈子打铁的经验！
“加赤火铜，三成！”陈锋的声音穿透风箱的呼啦声和铁水的翻滚声。
“是！”周铁手亲自操起长柄铁勺，从旁边特制坩埚中舀起熔融的、泛着奇异赤金色光泽的铜液，小心翼翼地注入主熔炉。嗤——！一股更加明亮的焰流腾起！炉内铁水颜色由赤红转为刺目的亮金！
“搅拌！要快！让它们彻底融合！”陈锋厉喝。
数名膀大腰圆的匠人立刻上前，手持特制的长柄搅棒，奋力插入滚沸的金属熔液中，拼命搅动！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们赤裸的脊背上流淌，滴落地面瞬间蒸腾成白气。
“温度！控温！”陈锋紧盯着炉火颜色变化，“现在！加寒潭晶砂！一成！分三次，每次间隔十息！”
周铁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寒潭晶砂，乃岭南极寒深潭底部采集的奇异矿物，性极寒，遇高温铁水极易引发剧烈反应甚至爆炸！他屏住呼吸，亲自用特制的耐火铜斗，舀起一小捧闪烁着幽蓝寒芒的晶砂，如同进行最神圣的仪式，分三次均匀洒入熔炉。
“嗤——！嗤——！嗤——！”
每一次晶砂洒入，炉内都爆发出刺耳的声响和浓烈的白烟！亮金色的金属熔液剧烈翻滚，如同被投入巨石的熔岩湖！一股奇异的寒热交替的气息弥漫开来，离得近的匠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最后一次晶砂融入，炉内翻滚的金色熔液奇迹般地平复下来，颜色沉淀为一种内敛而深邃的暗金色泽，表面流淌着如同水波般的奇异纹路。
“成了！”周铁手激动得声音发颤！他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金属熔液！
“浇铸！按图谱开模！”陈锋眼中精光暴涨，“刃口双面开血槽，刀身加三道加强筋！刀柄核心嵌入精钢芯，外裹防滑鲛皮！”
巨大的模具早已准备就绪。炽热的暗金色金属熔液被注入特制的狭长刀型模具中，发出嗤嗤的声响，白烟升腾。整个工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见证着一种可能改变战争形态的兵器诞生。
数个时辰后，模具冷却。当第一柄新式陌刀被周铁手颤抖着捧出，呈到陈锋面前时，所有匠人都忍不住发出惊叹。
刀长近一丈，通体呈现一种深沉内敛的暗金光泽，刀身笔直如尺，两侧各有一道深深的放血槽，槽内隐隐有细密的鳞状纹路。刀背处三道凸起的加强筋如同龙脊，赋予它无与伦比的抗弯强度。刀柄入手温润，内蕴刚硬，外裹的黑色鲛皮吸汗防滑。
陈锋单手接过这柄沉重的新式陌刀，入手微沉，却比旧式陌刀更加趁手。他走到工坊外空地，那里立着几具缴获的契丹玄鹰重骑铁甲，层层叠叠堆在一起。
没有助跑，没有蓄力。陈锋只是随意地双手握柄，拧腰旋身，暗金色的陌刀划出一道新月般的弧光！
“嗤啦——！”
刺耳的金铁撕裂声炸响！如同热刀切过凝固的牛油！那几层叠加的、连破甲重箭都难以洞穿的契丹玄鹰重甲，竟被这一刀从中剖开！断面光滑如镜！甲片下的木桩假人也被余势波及，拦腰斩断！
死寂！整个工坊内外一片死寂！只有被斩断的铁甲残片哐当落地的声音。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将领和匠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眼中只剩下无与伦比的震撼！
“此刀，名为‘破甲’。”陈锋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一种掌控力量的冰冷威严，“即日起，陌刀营换装！三日之内，本王要看到一千柄‘破甲’配发到位！”
镇守府大堂中央，巨大的沙盘已被重新布置，精细地模拟出滁州至京城沿途数百里的山川地貌、城池关隘、水脉道路。陈锋立于沙盘前，指尖捻起一枚代表神策军的黑色小旗，目光却落在代表黄河的蓝色绸带上，沿着河道缓缓移动。
“王爷，高战将军急报！”赵铁柱快步走入，呈上军情，“玄甲重骑已按计划抵达落鹰峡，成功伏击神策军先锋！歼敌五千，俘获辎重无数！神策军主力受挫，已暂停向双旗镇开拔，原地扎营，似在犹豫是否继续前进！”
“好！”谋士周淮安抚掌，“高将军神速！此战定让崔浩痛彻心扉！双旗镇李崇失去强援，已成瓮中之鳖！”
陈锋却微微摇头，目光依旧锁定沙盘上的黄河水道。“神策军只是癣疥之疾。李崇困守孤城，亦不足虑。”他的指尖从黄河“几”字型大拐弯处的“老牛湾”划过，最终停在双旗镇后方一处不起眼的低洼地带，“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周淮安和赵铁柱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俱是一愣：“王爷，此处…是双旗镇屯粮之地‘黑石洼’？此地地势低洼，易守难攻，李崇在此囤积了至少支撑两月之粮。”
“易守难攻？”陈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指尖重重戳在黑石洼的位置，“那是以前！今春黄河上游冰凌早融，水量暴涨三成！老牛湾冰层薄弱，已有崩解之兆！”他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洞悉天机的寒芒，“赵铁柱！立刻调‘青蚨’精锐，携带本王手令，潜入老牛湾上游！三日内，不惜一切代价，炸开冰层！本王要黄河改道，水淹黑石洼！”
“水…水淹？！”周淮安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妙！绝妙！黑石洼地势低于黄河河床，一旦冰凌破开，洪水倾泻，李崇囤粮之地必成泽国！双旗镇十万大军，将不攻自溃！”
“不仅如此。”陈锋的指尖在沙盘上划出一条水线，最终指向双旗镇城墙，“洪水过后，双旗镇护城河水位暴涨，浸泡城墙地基。其城墙乃夯土包砖，最惧水浸！待洪水稍退，本王再以新铸‘破甲’陌刀营强攻，此城必破！”
他目光转向京城方向，声音带着掌控全局的冷酷：“崔浩以为派神策军增援，再让李崇死守坚城，便能拖住本王脚步？可笑！本王便以这天地之力，碾碎他的妄想！传令王贲，陌刀营换装‘破甲’后，即刻秘密开拔，绕至双旗镇西南‘青松岗’待命！待洪水退去，便是破城之时！”
“诺！”赵铁柱与周淮安齐声领命，望向陈锋的目光已不仅仅是敬畏，更添了一种面对神只般的震撼。引天灾为兵锋，化地理为杀阵！王爷昨夜之后，其智近妖！
双旗镇，黑石洼粮仓。
巨大的粮囤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洼地之中，四周岗哨林立，守备森严。守将李崇亲自巡视至此，看着堆积如山的粮草，心中稍安。神策军虽被阻于落鹰峡，但只要粮草充足，凭借双旗镇高墙厚垒，足以坚守数月。届时朝廷必有援军，或岭南王久攻不下，锐气自挫。
“都打起精神！岭南王狡诈，严防敌军细作潜入！”李崇厉声吩咐守卫。
“将军放心！此地飞鸟难渡！”副将拍着胸脯保证。
然而，无人知晓，百里之外的黄河老牛湾，一场人为的天地之威正在酝酿。
深夜，寒风刺骨。数道黑影如同鬼魅，悄然出现在老牛湾上游冰封的河面上。他们动作迅捷，在冰层最薄弱处凿开孔洞，将一桶桶岭南特制的“火雷油”倾泻而下！粘稠的黑油迅速渗入冰缝，沿着水流方向蔓延。
“点火！”为首黑影低喝。
一支火箭划破夜空，精准地射入油污覆盖的冰面！
“轰——！！！”
震天动地的巨响撕裂了黄河冬夜的死寂！炽烈的火焰如同地狱红莲，瞬间在冰面上绽放！被火油浸润的冰层在高温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裂缝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
“咔嚓！轰隆隆——！”
积蓄了整个冬天的黄河之水，如同挣脱囚笼的洪荒巨兽，裹挟着碎裂的巨大冰块，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垮残存的冰坝，向着地势低洼的黑石洼方向，咆哮奔涌而去！
双旗镇城头，守军正在寒风中瑟缩。忽闻北方传来沉闷如雷的连绵巨响，脚下大地微微震颤。
“地龙翻身了？”有士兵惊慌张望。
李崇猛地冲上城楼，望向北方。夜色如墨，看不清具体情形，但那连绵不绝的、如同万马奔腾般的恐怖声响，却让他心头瞬间被不祥的预感攫紧！
“报——！！！”凄厉的嘶喊由远及近，一名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斥候连滚带爬冲上城楼，脸色惨白如纸，“将军！不好了！黄…黄河！黄河决口了！洪水…洪水朝着黑石洼冲过去了！”
“什么？！”李崇如遭雷击，眼前一黑，踉跄后退数步，死死抓住城墙垛口才稳住身形！他猛地转头望向黑石洼方向，那里——是他全军赖以生存的命脉！
仿佛为了印证斥候的呼喊，仅仅半个时辰后，沉闷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大地震颤得更加剧烈！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道浑浊的、泛着白色浪沫的恐怖水线，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兽之口，出现在北方地平线上！它以无可阻挡之势，瞬间吞没了沿途的村庄、树林、哨卡，狠狠撞入地势低洼的黑石洼！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坚固的粮囤在洪水的冲击下如同孩童的积木般轰然倒塌！守卫的士兵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惨叫，便被浑浊的巨浪瞬间吞噬！囤积如山的粮食被洪水卷走、浸泡、冲散！仅仅片刻，偌大的黑石洼已化作一片翻滚的浊黄汪洋！
“粮…粮草…全完了…”李崇瘫软在冰冷的城砖上，面无人色，喃喃自语。他赖以坚守的最后依仗，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或者说人祸？）彻底摧毁！绝望如同冰冷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
就在此时，双旗镇西南方向，一面玄色王旗在晨光熹微中刺破黑暗！
地平线上，一支沉默的军队如同钢铁丛林般浮现。为首大将，正是王贲！他手中所持，已非旧式陌刀，而是一柄通体暗金、刃口流转寒芒的——破甲陌刀！
王贲独臂擎刀，指向那座因粮尽水浸而摇摇欲坠的雄城，嘶声咆哮，声震四野：
“陌刀营——”
“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