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江的晨雾还未散尽,岭南军校演武场已腾起滚滚尘烟。赵破虏赤裸的上身纵横交错着新愈的伤疤,手中陌刀劈砍草靶的破空声尖锐如哨。他身后三百名少年学员动作整齐划一,每一次挥刀都带起呼啸的气流——这是墨衡以水力锻锤改良的“破浪刀法”,刀锋轨迹如潮汐奔涌,专破重甲关节。
“刀锋过肘三寸!肩沉三指!”雷振山的吼声炸雷般响彻校场。他铁钳般的手掌猛然压下李石头抬高的肩膀:“倭寇锁镰专钩肩井穴!肩抬一寸便是送命!”少年们汗如雨下,却无人放缓动作。他们身后高耸的“英烈墙”上,新刻的七十七个名字在晨曦中泛着冷光——那是番禺守城战中殉国的同窗。
“报!”传令兵疾奔而至,“梧州蒙学堂急信!今晨又有儒生冲击学堂,砸毁水车模型!”
赵破虏刀势骤停,草靶被余劲撕裂:“找死!”番禺血战中,正是工学坊赶制的雷火弩助他守住悬楼。
“收刀!”雷振山却冷喝,“王爷有令:今日起,军校生轮值护卫七州学堂!以身为盾,护我工学薪火!”
同一时辰,番禺工学坊内弥漫着刺鼻的硝烟。林晚十指缠满麻布,正将硫磺与硝石粉末倒入铜秤:“硫磺再多半钱,爆速便慢一息!”她身侧堆积着数十个陶罐碎片——昨夜试验新型“霹雳瓮”又毁了三口熔炉。
“用这个。”墨衡突然推门而入,将一筐黑亮矿石倾入石臼,“雷公岩,含硝量是寻常矿石三倍。”他铁钳般的手指碾碎矿石,灰白粉尘簌簌落下:“倭寇龟甲船已换生牛皮,旧火药破甲乏力。七日之内,我要见新配方!”
林晚咬牙抡起石杵。臼中矿石坚硬如铁,每一次撞击都震得她虎口渗血。少年赵河突然抢过石杵:“晚姐盯配比!力气活我来!”他脊背弓起如拉满的强弓,石杵砸落时竟迸出火星。臼底渐现凹痕,少年后背的旧伤疤因用力再度裂开,血珠混入矿石粉末。
日影西斜时,臼中终于积满雪白硝粉。林晚颤抖着将最后一份药剂封入陶瓮,引线点燃刹那——
“轰!!!” 赤红火球腾空五丈,冲击波掀翻三丈外的铁甲靶!靶心精钢护心镜赫然被碎石击穿!
“成了!”赵河抹去满脸黑灰狂笑,却见林晚瘫坐在地,十指麻布已被鲜血浸透。
梧州蒙学堂的骚乱正到紧要关头。十余名儒生挥舞《周礼》冲击大门:“百工之学污人清听!给老夫砸了这些妖器!”他们身后跟着数百惶惑乡民——昨夜有人散布谣言,称工学坊的硝烟已毒死三名幼童。
“谁敢!”脆生生的童音突然响起。八岁蒙童阿宝张开双臂挡在水力纺机模型前,身后三十余名幼童手拉手结成稚嫩人墙。老儒周敦颐之孙周慕白厉喝:“无知稚子!可知奇技淫巧乃祸国之源?”
“俺爹在工学坊制水车!”阿宝挺起胸膛,“家里荒田变良田!俺娘在纺纱坊!三日织一匹细布!”他猛地掀开蒙学课本,指着扉页“百工利万民”五个大字:“先生教俺们念:冶者智,锻者强,水火激,汽力张!你们砸学堂,就是砸俺们饭碗!”
乡民们骚动起来。染匠刘三突然冲出人群,抖开手中靛蓝布匹:“看看!工学新染机织的布!比老法子细密三倍!俺全家靠它吃上饱饭!”铁匠张猛举起齿轮组件:“没水车轴承,周老儒田里早旱得冒烟!”
人潮渐成合围之势。儒生们步步后退,周慕白手中《周礼》“啪嗒”坠地。他望着那些幼童灼灼的目光——那里面没有半分对圣贤书的敬畏,只有对“汽力”“织机”的滚烫渴望。
暮色笼罩岭南王府时,七州学堂的灯火如星河落地。陈锋独立于观星台,脚下是杜九章呈上的密报:“京城飞鸽,皇帝下诏斥责岭南‘以术乱道’,命各州禁绝工学教材...”
“禁?”陈锋玄袖拂过阑干。夜风中传来蒙童齐诵《工学三字经》的清越童音,与军校夜训的号子交织轰鸣。他指向苍梧山脉——那里,墨衡正率学员架设横跨峡谷的“飞虹铁索桥”;更远处,镇海舰的汽笛刺破海雾,惊起满天鸥鹭。
“你听这蒙童诵书声——”陈锋眼底似有星火燎原,“比九皇子的三万禁军,更似雷霆。”
暗卫悄然现身:“周慕白焚毁家传《周礼》,携族中幼弟投考工学学堂!”
陈锋唇角终见笑意。他接过名册,朱笔在“英烈子弟优先录取”八字上重重圈过。册页翻飞间,一个名字跃入眼帘:赵破虏之弟赵破军,年方九岁,报考蒙学堂工学启蒙科。
夜风骤急,吹动观星台上那幅未完成的《岭南万里河山图》。图中铁路纵横如血脉,汽轮巡弋似蛟龙。而在图卷边缘的留白处,隐约可见一行墨迹未干的小字:
蒙童开智,星火焚尽腐儒经!
儒生砸学堂污“奇技淫巧祸国”,阿宝率童子结人墙护纺机;
赵破虏陌刀饮恨收锋,雷振山喝令:“以身为盾护薪火!”
林晚血指配霹雳瓮,赵河裂背碎雷公岩,五丈火云穿铁甲;
陈锋夜听七州诵书声如雷,笑指朱笔:“此声方为开天斧!”
岭南雏凤已振翅清啼,他日凌云,当衔九重金銮琉璃瓦筑工学圣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