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喧嚣与暗涌,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扩散,终将触及那潜藏于市井深处的静谧节点。
亥时三刻,永嘉坊一所不起眼的药材铺后院,烛光昏黄。莫文——这位在长安经营多年、表面是药铺掌柜实为墨羽核心主事之一的中年人,刚核对完最后一笔账目。他面容普通,气质平和,唯有一双手,指节粗大,指腹带着常年处理药材与某些特殊物事留下的薄茧。
后门传来三长两短的轻微叩击声,节奏特殊。
莫文眼神微凝,放下账册,无声地走到门后,侧耳倾听片刻,方才开启一条缝隙。一名身着夜行衣、气息近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男子闪身而入,迅速递上一枚细小的铜管,低声道:“甲字三号线,漪澜殿。”
莫文接过铜管,指尖在某个机括处一按,铜管顶端弹开,露出内里卷得极紧的素帛。他走到灯下,展开,目光迅速扫过其上以特殊药水书写、需靠近烛火微热方能显影的字迹:
“永徽三年二月廿七,巳时三刻,武氏诞子,帝命名‘弘’,甚悦,亲临抚慰,赏赐逾制。王后强持镇定,依制赏赐,然其宫人频出,疑联络外臣。萧妃震怒,毁器咒骂,其族似有异动。长孙府灯火彻夜,韩、褚等人密议至丑时,朝堂恐有风波。北辰(李治)喜忧参半,独处时常抚墨玉沉吟。”
信息简洁,却将后宫前朝最关键的反应勾勒得一清二楚。
莫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了然。他走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火盆旁,将素帛置于其上,看着跳跃的火舌迅速将其吞噬,化作一小撮灰烬。
“凤已展翼,雏凤初鸣。然,巢周豺狼环伺,风雨欲来。”他低声自语,声音平淡无波。
他回到书案前,取出一张特制的、轻薄如蝉翼的纸,以尖细的墨笔,用只有墨羽高层才通晓的密语,将方才的信息核心提炼、加密:
“凤育麟儿,名弘。北辰心甚悦,然内外波澜骤起。旧木(长孙无忌等)严防,藤蔓(王皇后)暗结,毒花(萧淑妃)狂躁。巢穴四周,窥视者众。雏凤安危,系于北辰之志与凤之智。”
书写完毕,他小心地将纸卷起,塞入一个比手指略粗的防潮竹管内,以蜜蜡仔细封口。随后,他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窗外檐下,一个精巧的鸽笼悬挂着,里面几只信鸽羽毛光滑,眼神锐利,尤其是一只通体灰黑、唯翅根有数点黛色翎羽的,格外神骏。
莫文取出那竹管,熟练地绑在黛羽信鸽的腿上,轻轻抚了抚它的羽毛。
“去吧,‘青影’,循丙号路径,直抵墨港。此讯,主上必知。”
他推开窗户,青影振翅而起,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灰色闪电,瞬息间便消失在东南方的夜空之中,方向直指茫茫大海之外的琉求。
做完这一切,莫文轻轻合上窗户,吹熄了烛火,药材铺后院重归黑暗与寂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信息已经送出。墨羽不会干预长安的棋局,但必须确保执棋者,能清晰地看到棋盘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这声来自长安深宫的婴啼,终将跨越重洋,传入那海外布局者的耳中。至于这消息会引发怎样的思量与后续落子,那便是东方墨需要考量的事情了。
星火讯息,已悄然离岸。而新的波澜,正在这海天之间,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