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落鹰涧大捷的烽烟尚未完全散去,白水城唐军营垒士气正酣之际,一队风尘仆仆、却高举着天子旌节与八百里加急旗帜的骑兵,在一名绯袍宦官与数名金盔金甲禁卫的护卫下,如同穿透战云的金色利箭,抵达了白水城外的唐军大营。
这一行人的到来,立刻引起了全营上下的瞩目。那鲜明的仪仗,那禁卫肃杀的气势,无不昭示着他们来自帝国的心脏——长安,带来了天子的意志。
中军大帐内,香案早已设好。裴行俭率领营中所有品级以上的将领,甲胄在身,肃然跪迎。帐内帐外,鸦雀无声,只有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以及那队钦差马蹄踏地的清脆回音。
为首的钦差,是一位面容清癯、目光内敛的中年宦官。他并未多言,只是神情庄重地展开手中那道明黄色的绢帛敕书,用清晰而略带尖细的嗓音,朗声宣读:
“皇帝敕曰:咨尔安西都护府录事参军裴行俭,并安西诸军将士:近悉西突厥乙毗咄陆,凶顽悖逆,敢犯天颜,侵我疆场,虐我黎庶。朕心震怒,尔等临危受命,戮力同心,坚守壁垒,挫敌凶锋,尤以落鹰涧一役,斩将搴旗,扬我军威,朕心甚慰!”
听到此处,以裴行俭为首的众将心中皆是一凛,随即涌起一股暖流。陛下不仅已知晓战况,更是对前期的坚守和郭震的奇功给予了高度肯定。
钦差的声音继续回荡,语气转为更加威严决断:
“然,突厥狼子野心,非雷霆之威不足以震慑。着令裴行俭,总摄安西平戎诸军事,固守现有防线,稳扎稳打,伺机歼敌!陇右、河西诸道兵马,已受敕整军西向,以为尔等声援、策应!”
“朕授尔临机决断之权,安西一应兵马、粮秣、军械,皆听尔调遣!务求审时度势,或守或攻,或抚或剿,以戡定边患为要!”
“郭震等有功将士,忠勇可嘉,着裴行俭据实详录其功,报于兵部,朕不吝封赏!望尔等将士,体朕苦心,再接再厉,早奏凯歌,勿堕我大唐天威!”
“钦此——!”
敕书宣读完毕,帐内一片肃穆。这道敕令,清晰无误地表明了朝廷的最终决策——坚决反击!不仅肯定了裴行俭前期的指挥,更赋予了其前所未有的临机专断之权,同时调动了陇右、河西的兵力作为战略支撑。这是对安西军民的巨大信任,也是压在裴行俭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臣,裴行俭,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裴行俭声音沉稳,双手过顶,恭敬地接过那道象征着无限信任与权力的敕书。他身后众将亦齐声山呼,声震营帐。
宣旨完毕,那绯袍宦官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程式化的笑容,对裴行俭低声道:“裴参军,陛下对安西战事极为关切,临行前再三叮嘱,望参军善体圣意,早定乾坤。”
“有劳中官。请中官回禀陛下,行俭必竭尽全力,不负圣恩,定将乙毗咄陆这头饿狼,赶回漠北,再不敢南顾!”裴行俭言辞恳切,目光坚定。
送走钦差,裴行俭立刻召集核心将领,再次聚于舆图之前。此刻,他手中握着的不再仅仅是安西本部的兵力,更有来自长安的明确授权和帝国西陲的整体战略支撑。
“诸位,陛下圣意已决,援军已在路上!”裴行俭手指点向舆图上陇右、河西的方向,语气中充满了力量,“我军眼下要务,便是利用陛下授予的权柄,在援军抵达之前,进一步消耗咄陆兵力,挫其锐气,乱其军心!”
他目光扫过众将,最终落在刚刚被紧急召回、身上还带着落鹰涧风尘与血火的郭震身上:“郭校尉,你新立大功,锐气正盛。本参军再与你一军,配合主力,专司袭扰突厥粮道、打击其游骑,让其日夜不宁!你可能胜任?”
郭震经历血战,气质愈发沉凝,闻令毫不犹豫,抱拳朗声道:“末将得令!必让胡虏寝食难安!”
“好!”裴行俭颔首,随即又对其他将领下达了一系列指令,调整防御部署,加强要点,准备迎接咄陆可能因敕令到来而发起的更疯狂反扑,同时也开始筹划在适当时机,转入局部反击。
长安的敕令,如同一声洪钟大吕,彻底定下了安西战事的基调。它不仅带来了皇帝的肯定与授权,更带来了整个帝国作为后盾的磅礴力量。白水城的唐军,自此不再是孤军奋战,他们代表着大唐帝国的意志,即将在这西域边陲,展开一场决定未来格局的全面较量。弈局之上,代表着大唐的那枚棋子,已携雷霆之势,重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