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所化那细微如尘的“破虚金蝉”,将全身法力与灵觉凝聚于锋锐口器,死死钉在那“乾坤一线”的缝隙之中。这缝隙虽细若发丝,却如同堤坝上的蚁穴,是这浑圆无暇的袖里乾坤神通唯一的、也是至关重要的破绽。透过这缝隙,一丝丝外界万寿山独有的清灵仙气渗入,虽不足以让他脱身,却让他得以一窥外界情形,更重要的,是让他被压制的神识,得以顺着这缝隙,极其艰难地向外延伸出一缕!
“机会来了!”孙悟空心中狂喜,但立刻压下躁动,冷静思索:“这缝隙维持不易,且那镇元老儿定然有所察觉,需得速战速决!凭俺老孙自己,怕是难以扩大缺口冲出去,需得寻个外援!”
他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观音菩萨。那菩萨法力无边,又与取经事休戚相关,是最可靠的求救对象。他凝神静气,尝试以那一缕神识沟通冥冥中的菩萨念力。然而,神识刚探出缝隙,便觉一股厚重平和的阻碍,并非恶意,却如春风化雨,将他的求救讯息悄然化解、引导,并未直达菩萨座前。
“咦?菩萨这是何意?是了……她定然已知晓此地情形,却不出手,是想让俺老孙自行设法?或是……另有深意?”孙悟空何等机灵,立刻明白观音菩萨并非不知,而是故意不应,将此视为对他的考验。
求助菩萨之路暂时不通,孙悟空念头急转,又将神识转向另一方——四海龙王!他与东海龙王敖广算是“老交情”,虽多是强取豪夺,但此时求助,或有一线希望。他凝聚神识,朝着东海方向发出微弱的波动:“敖广老邻居!俺老孙遭难了!被那万寿山镇元子困在袖子里!速来搭救!”
神识传出,如石沉大海。并非龙王未收到,而是那东海龙王敖广此刻正捧着孙悟空传来的微弱讯息,在水晶宫里急得团团转,对着龟丞相连连叫苦:“祸事了!祸事了!那遭瘟的猴子又惹祸了!这次竟惹到了地仙之祖镇元大仙头上!那可是连玉帝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本王如何去救?如何去救?去了岂不是自找没趣?” 他权衡再三,终究不敢得罪镇元子,只得装聋作哑,命手下紧闭龙宫,谢绝一切外客。
连续两次求助无果,孙悟空心中亦有些焦躁。他感知到那缝隙在镇元子若有若无的法力压制下,正极其缓慢地弥合!时间不多了!
“看来,寻常外援是指望不上了……”孙悟空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实在不行,俺老孙便豁出去,自爆几分元气,强行撑开这缝隙,看看能否冲出去!” 但这乃是下下之策,代价巨大,且成功率未知。
就在他犹豫决断之际,那一缕延伸在外的神识,忽然捕捉到一股熟悉而又隐晦的仙灵波动!这波动并非来自菩萨或龙王,而是带着一种秩序、威严,又似乎刻意收敛、不愿张扬的气息,正悄然徘徊在五庄观外围上空!
“这是……天庭的味儿?”孙悟空心中一动,火眼金睛虽在蝉躯内,却仿佛能穿透层层虚空,看到那隐匿于云层之中、身披玄甲、气息与周遭天地韵律隐隐相合的身影——正是天庭的应急反应仙官团!
“他们怎么在这儿?是了……玉帝老儿一直盯着取经事,定然知晓俺们被困!”孙悟空心思电转,“他们隐匿不出,是怕得罪镇元子?还是……在等什么?”
忽然,一道极其细微、近乎意念传导的信息流,顺着那神识缝隙,悄无声息地汇入孙悟空的感知中。这信息并非具体言语,而是一幅模糊的动态影像:影像中,显示着人参果树那被划伤的果子,以及其根部土壤下,隐隐有一丝不正常的黑气缠绕,这黑气与猪悟能的妖气截然不同,带着一股阴邪诡谲的味道!
“这是……?”孙悟空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俺说那果子怎地如此娇气,轻轻一碰就灵光黯淡!原来早有妖邪暗中做了手脚,损了其根基!俺那呆子师弟,是替人背了黑锅,至少是部分黑锅!”
这信息来得太过及时,太过关键!而且传递的方式如此隐晦,分明是不想暴露来源!孙悟空立刻明白,这是天庭在暗中点醒他!给他提供了一个破局的关键筹码!
“好!既然有外力作祟,这事便有了转圜余地!”孙悟空精神大振,“那镇元老儿看似霸道,却也讲理。若让他知道自家宝贝是遭了暗算,并非全然是俺们之过,态度定然不同!”
他立刻放弃了强行破困的念头,转而将全部心神用于维持缝隙、放大那份来自天庭的“证据”,并尝试将其与自己的神念混合,准备在关键时刻,向镇元子“陈情”!
然而,孙悟空并不知道,就在他接收到天庭信息的同时,五庄观外围,妖族的“暗影蝠”也接到了九头虫的疯狂指令!
“什么?那猴子好像找到了缝隙?还想传递消息?不能让他得逞!立刻动手,在观外制造混乱,攻击那些被绑着的和尚,把水搅浑!让镇元子无暇细查!”
暗影蝠得令,眼中凶光一闪,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黑线,悄无声息地潜向正殿廊下被缚的玄奘等人!它打算施展毒术,让玄奘等人看似“伤重不治”,从而激怒镇元子,或者至少让他分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天际忽然传来一声清越悠扬的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声音不大,却瞬间传遍万寿山每一个角落,带着抚平躁动、净化邪祟的无上伟力!一道柔和而璀璨的七彩祥光自西方而来,如同桥梁般架设在天际,祥光之中,一位手持玉净瓶,身着白衣,宝相庄严的菩萨,脚踏莲台,缓缓降临,正是观音菩萨!
菩萨驾临,万籁俱寂!那暗影蝠被佛光一照,如同被烈火灼烧,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瞬间显形,随即在祥光中化作一缕青烟,魂飞魄散!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镇元子在丹房中猛然睁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身形一晃,已出现在观外空中,对着观音菩萨打了个稽首:“原来是观音大士法驾降临,贫道有失远迎。”
观音菩萨还礼,微笑道:“镇元道兄不必多礼。贫僧路过此地,见宝山气象有异,似有妖邪作祟,故而来看看。不料竟是道兄在与小徒们戏耍?” 她目光扫过被缚的玄奘等人,以及那兀自残留一丝妖气的角落,语气平和,却点出了关键。
镇元子何等人物,立刻明白观音已知晓前因后果,甚至出手清理了暗中捣乱的妖族。他面色不变,淡淡道:“大士来得正好。贫道这园中灵根受损,正欲寻个说法。” 他虽对菩萨客气,但态度依旧强硬。
观音菩萨不以为忤,目光转向正殿方向,似乎能穿透虚空,看到那袖里乾坤中的孙悟空,温言道:“悟空,顽皮惹祸,还不快出来向大仙赔罪?莫非真要贫僧请你出来不成?”
袖里乾坤中,孙悟空正愁如何将信息传递给镇元子,闻得菩萨之言,如奉纶音!他知道菩萨这是在给他递话头,创造机会!他立刻鼓动神识,顺着那缝隙,将那股混合了自身辩解与天庭提供的“妖邪暗算”证据的神念,集束成一道清晰的信息流,并非攻击,而是如同呈递诉状般,送向镇元子!
“大仙明鉴!俺老孙师弟嘴馋该罚!但您那宝树灵果受损,恐非全是他之过!俺察觉果上有异种妖气残留,根系亦被邪法侵蚀!俺老孙愿助大仙查明真相,惩治元凶,将功折罪!”
这道信息,借着菩萨驾临、双方对话的契机,恰到好处地传递了过去!
镇元子接收到这道信息,神念立刻扫向人参果树,仔细探查之下,果然在之前被忽略的细微处,发现了那一丝极其隐蔽、与猪悟能妖气迥异、充满恶意的侵蚀痕迹!他脸色微微一变!以他的道行,若非被人刻意点醒,专注于此,竟也险些被瞒过!
“竟有此事?”镇元子目光骤然锐利,看向观音菩萨。
观音菩萨含笑点头:“世间万物,因果纠缠。道兄灵根受损,固然小徒有错,然幕后黑手,亦不可放过。不若给这猴头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查明原委,再行定夺,如何?”
镇元子沉吟片刻。他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先前盛怒,一是因灵根被损,二是恼恨对方行径卑劣。如今既有证据表明事有蹊跷,加之观音菩萨亲自出面说和,面子已然给足。他若再一味强硬,反倒显得小气了。
“也罢。”镇元子袖袍一拂,那袖里乾坤的束缚之力骤然消失。孙悟空只觉周身一轻,已从那片混沌空间中跌出,落回现实,现出本相。同时,缚住玄奘等人的捆仙绳也自动脱落。
“既然大士说情,又有此节外生枝,贫道便暂不追究尔等窃果之罪。”镇元子对孙悟空道,“猢狲,你既言能查明真相,贫道便给你三日时间!若三日内,你能找出暗算我灵根的妖邪,并将其擒来,此事便作罢,贫僧还可奉上两枚人参果,与尔等赔罪。若不能……” 他目光一冷,“便需依前言,留此服役千年!”
孙悟空闻言,大喜过望,连忙拱手:“多谢大仙给机会!俺老孙定将那幕后黑手揪出来!” 他心中暗道,有天庭提供的线索,此事已然成了大半!
玄奘等人亦是如蒙大赦,纷纷上前拜谢菩萨与镇元子。
观音菩萨见事已缓和,微微一笑:“既然如此,贫僧便不久留了。悟空,你好自为之。” 说罢,驾起祥云,飘然而去。
镇元子亦返回观中,命清风明月看守山门,静候消息。
一场看似无法化解的冲突,因观音菩萨适时驾临,孙悟空机智陈情,以及那至关重要的“幕后黑手”线索,终于出现了转机。然而,那暗中捣鬼的妖族,又岂会坐以待毙?孙悟空的三日之限,注定不会平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