繻葛战场之上,周桓王肩头那支刻骨铭心的箭矢,其锋镝所携,非止郑将祝聃的膂力,更裹挟着郑庄公寤生的滔天怨愤与周室国运衰微的哀鸣,一击洞穿了八百年周祚最后的煌煌天威!那箭杆兀自颤抖,殷红的天子之血顺着甲叶滴落,渗入焦土,仿佛将“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的古老盟誓也一同浸染、玷污。
“陛下!”周遭护卫的王室亲军见状,无不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天子竟于阵前被诸侯之将射伤,此乃开天辟地以来未有之骇闻!军心瞬间崩摧瓦解,阵型大乱。
周桓王面色惨白如纸,剧痛与前所未有的屈辱交织,几乎晕厥。虢公林父、周公黑肩等老臣涕泪横流,急率亲卫拼死护着桓王车驾,在郑军震天的喊杀声与鄙夷的呼啸声中,狼狈不堪地溃退而去。
那一箭,射落的是一位天子的尊严,更射塌了维系天下的宗法秩序之基。
郑军阵中,祝聃见射中天子,初时狂喜,欲拍马再追,竟想擒王立功!然郑庄公寤生虽亦心怀快意,却终究老谋深算,深知弑君之罪,千夫所指,必成天下公敌,急令鸣金收兵。旋即,又遣祭足携牛酒往周营“劳军谢罪”,行那杀人诛心、极尽羞辱之举。
周桓王带伤败归洛邑,虽经太医悉心诊治,箭创渐愈,然那心头刻骨之痛与羞愤,却日夜灼烧,噬咬其心。他时常于深夜独坐王宫高台,望着一片死寂的洛邑,回想镐京旧日繁华,回想武王、成康之盛世雄风,再对比眼下诸侯冷眼、朝贡稀疏、王命不出轘辕的凄惨境况,不禁捶胸顿足,泪流满面。
“朕…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天下!”其声凄怆,闻者心酸。
然现实冰冷如铁。王室兵力经此一败,十不存一,府库为筹措战事早已空虚见底,再也无力组织任何征讨。诸侯们或冷眼旁观,或暗自窃喜,或蠢蠢欲动。桓王所能做的,唯有连发数道措辞空前严厉的诏书,剥夺郑庄公一切爵禄,斥其为乱臣贼子,号令天下共讨之。
然,诏书传遍天下,却如石沉大海。应者寥寥无几,大多诸侯只是礼节性回书谴责,无一家真正出兵。齐、晋、楚、秦等大国,更是置若罔闻。那南方楚子,更趁周室新败、无暇南顾之机,再次大举北伐,接连吞并息、邓等数个姬姓诸侯国,气焰嚣张至极。
周王室之号令,彻底沦为一纸空文。“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终成绝响。
郑国,新郑。
郑庄公大胜而归,志得意满,睥睨四方。虽被周天子下诏剥夺爵禄,却毫不在意,反觉去一枷锁。宫中大宴三日,庆贺繻葛大捷。
席间,郑庄公举觞,环视麾下文武,朗声道:“周室昏聩,自弃威严!今日之天下,强者为尊!我郑国,据中原枢要,甲兵精锐,谋臣如云,何须再仰那洛邑鼻息?当自谋霸业!”
“主公圣明!”祭足、子元、祝聃等群臣轰然应诺,士气如虹。
然郑庄公亦深知,郑国虽胜,终是地小民寡,其霸业多倚仗其个人权谋军势,缺乏深厚国力为根基。且国内,诸子如公子忽、公子突、公子亹等皆已成年,各有才干与党羽,暗流汹涌。故其在嚣张之余,亦试图弥补与王室关系,至少维持表面“尊王”姿态,以拉拢中原诸侯,共抗齐、楚大敌。
于是,在阵前射王、劫掠王畿后,郑庄公竟又遣使入洛邑,献上重礼,言辞“恭谨”地表示:“前日之战,实乃误会,臣万死!然天子竟欲分政于虢,实伤臣心。今臣愿重修旧好,仍尊奉周室,然…这卿士之位,仍当归臣。”
此举,将政治虚伪与恃强凌弱演绎到极致。周桓王气得几乎呕血,却无力反抗,最终只得屈辱地默认现状。郑庄公依旧把持王政,周郑之间,那点最后的君臣情分,彻底灰飞烟灭。
“礼崩乐坏”四字,自此深深烙印于东周之初的历史脉络之中,再无挽回之余地。
天庭,凌霄宝殿。
昊天上帝漠然注视着下界这场君不君,臣不臣的变迁。于天道而言,此乃气运流转,因果必然。
“周德已衰,不可复振。”上帝声音平静,却带着最终裁定的意味,“然,天命未绝,周祀犹存。其名分大义,于乱世中仍有一丝用处。旨意:”
“着洛邑土地、城隍,维持王畿基本秩序即可,无需再强扶周室。”
“巡天司加强对郑国监控。郑伯寤生,虽有小智,然器量不足,霸业难久。其身后,必有内乱。详加记录,以为警示。”
“重点转向!”上帝目光如炬,扫过洪荒堪舆图,“齐、晋、秦、楚四国,方是未来决定人族气运之关键!着巡天司、宣化署,集中资源,密切关注此四国动向!”
“臣等遵旨!”群神凛然,皆知陛下目光已投向更远的未来。
旨意传出,天庭监察之力随之调整。无数巡天镜光、土地汇报、山神密奏,如百川归海,重点汇聚于四国之地。
东方,齐国。临淄。
齐僖公已薨,其子诸儿即位,是为齐襄公。此君昏庸暴戾,好色荒淫,竟与已嫁于鲁桓公的亲妹文姜私通乱伦,更设计杀害鲁桓公于车中,引发齐鲁交恶,国内政局动荡不安,人心离散。
然,乱局之下,新芽萌发。齐襄公二弟公子纠流亡鲁国,得管仲、召忽辅佐;三弟公子小白流亡莒国,有鲍叔牙忠心相随。此二人身边,皆聚集着贤能之士。
尤以那管仲最为不凡。虽出身微贱,早年经商,却胸怀经纬之才,洞悉治国之道。其于流亡途中,已为公子纠谋划出一整套富国强兵、称霸诸侯之策:“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尊王攘夷”、“四民分业”…其思想之深邃,眼光之长远,远超当世常人。
昊天上帝目光扫过临淄,在那看似落魄的公子小白与其貌不扬的管仲身上略作停留,昊天镜光华微不可察地一闪。
“齐国之霸,胚胎于此。然,需历一番浴火重生。”上帝轻声自语。
北方,晋国。翼都。
历经“曲沃代翼”长达数十载的血腥内斗,曲沃武公(姬称)终于弑晋哀侯,并其地,事实上统一了晋国。然其名分未正,急于求得周天子认可。
此刻,晋国使臣正携重宝,奔赴洛邑,欲贿赂周厘王(桓王子),求其册封。
昊天上帝目光微冷:“弑君篡国,以下犯上。然,晋地民风彪悍,山河险固,若得英主整顿,必成北方强藩。且其与戎狄杂处,常年征战,战力非凡。此乃双刃之剑,需引其锋刃向外。”
西方,秦国。西垂。
秦襄公因护驾平王东迁有功,正式封侯,得“岐山以西之地”(实为空头支票,需自戎狄手中夺取)。其后数代秦君,如文公、宁公,皆毕路蓝缕,以启山林,与西戎诸部浴血奋战,一寸山河一寸血,艰难拓展疆土。
秦人民风质朴剽悍,崇尚功勋,法令初具雏形。然其地被中原视为蛮荒,文化落后,亟需引进贤才,变革图强。
上帝目光扫过那与戎狄厮杀惨烈的秦军阵地,微微颔首:“苦寒之地,磨砺虎狼之师。然,需以文明导之,以法度束之。”
南方,楚国。郢都。
楚君熊通早已僭越称王(楚武王),其子熊赀继位,是为楚文王。楚国君臣一心,锐意北进,持续吞并汉水流域诸姬姓小国(“汉阳诸姬,楚实尽之”),势力急剧膨胀,公然挑战周室权威,成为南方巨无霸。
楚人崇巫鬼,重祭祀,文化自成一体,桀骜不驯,视中原礼法如无物。
上帝目光掠过楚地那蒸腾的蛮荒气息与旺盛的扩张野心,眉头微蹙:“荆楚之患,非在一时。其势已成,恐为中原大敌。”
四国形势,各异其趣,然皆蕴藏着巨大的潜力与风险。
“旨意:”昊天上帝再次开口,声传诸殿,“宣化署‘心映司’,分派得力干员,重点关注此四国中有潜质之公子、贤士。如齐之公子小白、管仲,晋之申生、重耳(晋武公之孙辈),秦之有为之君,乃至楚之…可塑之才。因势利导,或托梦授书,或显化点拨,播撒‘尊王攘夷、富国强兵、善待百姓’之念。然需极其隐秘,不可强行干预其国运自然走向。”
“雷部、斗部,严密监控四国与周边异族(戎、狄、夷、蛮)之冲突。凡有异族大规模屠戮人族百姓者,可依律施以天灾惩戒(如旱、涝、疫病),护佑生民。”
“司法天神杨戬,加强巡视,凡有妖魔势力欲趁四国争霸之机,兴风作浪,或西方教暗中渗透者,严惩不贷!”
“臣等领旨!”
天庭的意志,化作一道道无形的丝线,开始更精准地缠绕、渗透进这四辆即将启动的、决定未来格局的战车之上。
而与此同时,那西方极乐世界之中,准提道人亦通过水镜,观察着南赡部洲的剧变。
“周室已衰,四强并起…乱世将至,正合我教普度众生之宏愿。”准提面露慈悲微笑,对身旁侍立的药师琉璃光如来道:“可再遣‘苦行头陀’,往那战乱频仍、民生困苦之地,不必宣讲高深佛法,只需传播‘众生皆苦,寂灭为乐’、‘忍辱修行,往生极乐’之简易道理,契合其绝望之心即可。另,可重点关注那流亡之公子、落魄之贤士,或可结一善缘。”
“谨遵法旨。”药师佛合十躬身。
又一道模糊的佛影,悄然离开灵山,潜入下界纷扰的尘世之中。
洪荒人间的舞台,主角正在悄然更换。一场波及更广、影响更深的大争之世,已然拉开了沉重的帷幕。南赡部洲之上,齐、晋、秦、楚四股强大的气运,正如潜龙在渊,暗蓄其势,只待风云际会,便要腾跃而出,搅动乾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