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南辰王府飞檐时,周生辰仍立在书房案前。
窗外蝉鸣渐歇,案上墨迹未干的密函却已被他反复摩挲,刘子行的御笔朱批在烛火下泛着刺目的红光。
他想起时宜说“心有所属”时眼中迸发的光,那光芒比南萧战场上的朝阳还要炽热,灼得他喉头发紧。
“殿下,魏朝使团已派人来催问太子交接之事。”
杨邵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惊散了满室凝滞的空气。
周生辰将密函折起藏入袖中,指尖触到袖袋里那枚被摩挲得温润的玉珏。
是去年时宜生辰,他自江南带回的礼物。
魏朝使团驻地的灯笼在夜色中连成一串暗红的珠子,当周生辰与时宜将魏朝太子送至营前时,为首的使臣望着时宜腰间的南辰王府玉佩,目光意味深长。
“南辰王与漼姑娘如此亲厚,倒叫人想起当年......”
话音未落,周生辰已将太子往前一推,寒声道。
“交接已毕。”
回程路上,时宜的马车走在前面,车帘被夜风掀起一角,隐约可见她垂落的青丝。
周生辰望着那抹乌发,想起白日里她决绝的话语,心口泛起难以名状的酸涩。
若她早知他心中所想,还会这般义无反顾吗?
第二日清晨,周生辰被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推门而入的是萧宴,手中攥着一封密信。
“中州传来消息,刘子行以抗旨为由,将漼氏阖族下狱。”
信纸簌簌作响,萧宴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他竟拿整个漼氏要挟时宜!”
周生辰的瞳孔骤然收缩,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那年他立下不娶妻妾、不留子嗣的誓言时,漼太傅站出来让小南辰王收十一为徒弟。
如今......他握紧腰间佩剑,指节泛白。
“备马,我即刻去见时宜。”
时宜正在练琴,指尖悬在琴弦上迟迟未落。
听到脚步声,她回头望向周生辰苍白的脸色,心猛地一沉。
“师父,是中州出事了?”
周生辰将密信递过去,看着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琴弦“铮”地一声断裂。
“他们不能......阿娘身体不好......”
时宜踉跄着扶住琴案,眼泪夺眶而出。
周生辰下意识伸手想去扶,却在触及她衣袖时僵住。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我会派人即刻启程营救,但刘子行此举......”
“我去中州。”
时宜突然抬头,泪水未干的眼睛里却燃起决然的光。
“只要我去,他们就会放了阿娘和族人。”
“不可!”
周生辰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明知刘子行......”
“那师父可有更好的法子?”
时宜苦笑。
“漼氏百年清誉,我不能看着它毁于一旦。”
她缓缓屈膝跪下。
“求师父成全。”
周生辰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
他想起十年前那个在雪地里向他拜师的小女孩,如今竟要为了家族牺牲自己。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像是为她披上一层苍白的嫁衣。
“我陪你去。”
良久,他听见自己说。
时宜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
周生辰弯腰将她扶起,温热的掌心贴着她冰凉的手腕。
“我以监国之名同你去中州,看他刘子行敢动你分毫。”
时宜怔怔地望着他,突然破涕为笑。
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在月光下闪烁如星。
“师父可知,你这般说,会让我......”
她没有说完,却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周生辰僵着身子,心跳如擂鼓。
这短暂的依偎,却比他征战沙场时的任何一场胜利都要惊心动魄。
然而,他们都没料到,刘子行的阴谋远不止于此。
当他们的车队行至潼关时,漫天箭雨突然破空而来。
周生辰本能地将时宜护在身下,箭矢擦着他的肩头刺入马车木板。
时宜望着他渗血的伤口,声音发颤。
“师父,是陷阱......”
“保护姑娘!”
杨邵的怒吼声传来,周生辰反手抽出佩剑。
血色在夜色中蔓延,他望着时宜惊恐的眼神,心中泛起滔天的恨意。
刘子行,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混战中,时宜被人强行带离马车。
她回头望着浴血奋战的周生辰,撕心裂肺地喊道。
“师父!”
周生辰奋力砍翻面前的敌人,朝着她的方向冲去,却被更多的士兵阻拦。
月光下,时宜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黑暗中。
此刻的中州皇宫,刘子行把玩着漼氏全族的押狱文书,嘴角勾起阴鸷的笑。
他命人取来时宜的画像,指尖轻抚过画像上她的眉眼。
“时宜,你终究还是逃不出我的掌心。至于周生辰......”
他冷笑一声,将画像狠狠摔在地上。
“本王倒要看看,没了南辰王军,你还拿什么跟我斗!”
而在千里之外的西洲,萧宴望着边关燃起的烽火,握紧了手中的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