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肯乖乖躺着?”
大师摇着头往内室走,时宜连忙跟上去。
“昨日蛊毒发作得厉害,我好不容易才稳住他的气息,嘱咐他万万不可动气,更不能劳累。结果今早天没亮,就听见演武场有动静。你猜怎么着?”
时宜的脚步顿住了,指尖冰凉。
“他竟瞒着所有人,去演武场练剑了!”
大师推开内室的门,声音里带着火气。
“老衲撞见时,他正挥着长枪练那套‘破雪枪’,额头上全是冷汗,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却还嘴硬说没事!”
时宜顺着大师的目光看去,只见禅房的软榻上,周生辰正侧卧着,脸色苍白得像纸,唇上却毫无血色。
他大概是听到了动静,缓缓睁开眼,看见时宜,原本紧绷的眉眼松了松,想坐起来,却被玄真大师按住。
“躺着!还动?”
“师父……”
时宜走到榻边,看着他鬓角渗出的冷汗,膝盖的疼痛忽然变得尖锐起来。
她想起刚才在回廊摔的那一跤,比起师父此刻的痛,又算得了什么?
周生辰看见她手心的伤,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弄的?”
“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碍事的。”
时宜避开他的目光,转头对玄真大师说。
“大师,快配药吧。”
玄真大师却没动,指着周生辰对时宜说。
“你自己问他!老衲说过多少次,这‘牵机蛊’最忌动武,他每动一分力气,蛊虫就会往骨髓里钻一分,疼得更厉害!他倒好,偏要逞能!刚才若不是我强行把他架回来,怕是要疼得晕过去!”
时宜看向周生辰,眼眶忽然就红了。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学写字总写不好,趴在案上哭,师父就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说。
“做事要有恒心,可也要懂进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执拗,不是坚韧。”
可他自己,却总是这么“执拗”。
“师父,您为什么不听大师的话?”
时宜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手背上。
“您知不知道,我和萧宴大师为了这瓶血,差点……”
她没说下去,可眼里的后怕却瞒不住人。
周生辰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又看了看她磨破的手心和湿透的裙摆,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愧疚。
他想说什么,喉间却涌上一阵腥甜,他偏过头咳嗽起来,帕子上瞬间染开暗红的血迹。
“师父!”
时宜惊呼着想去扶他,却被玄真大师拦住。
“让他咳!”
大师虽然语气严厉,动作却轻柔地帮周生辰顺了顺背。
“不疼到骨子里,他是不会记教训的!”
他转头对时宜说。
“你在这儿守着,我去配药。记住,千万别让他再动了,哪怕是翻个身都不行!”
时宜连连点头,目送大师出去,才重新坐到榻边。
周生辰已经止住了咳,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声音沙哑。
“路上……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时宜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挤出个笑来。
“没有,很顺利。萧宴还夸我呢,说我比以前勇敢了。”
她不想让他担心,那些拦截、打斗、冰面上的刀光,还是烂在肚子里好。
周生辰定定地看着她,忽然抬起手,想去碰她的脸颊,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大概是怕自己的手太凉。
他沉默了片刻,轻声说。
“是师父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时宜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没忍住,她握住他冰凉的手,贴在自己手心里暖着。
“师父别说这话,时宜不怕受委屈,只要师父好好的……”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时宜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默默念着。
师父,这次你一定要听话,好好把药喝了,等你好了,时宜再也不离开你身边了。
禅房里静得能听见香炉里沉香燃烧的噼啪声。
时宜握着周生辰的手,掌心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她却不敢松劲,仿佛这样就能替他分担几分痛楚。
周生辰闭着眼,呼吸虽仍有些急促,却比刚才平稳了些,只是额角的冷汗还在不断往外渗。
“吱呀”一声,玄真大师端着药碗进来了。
药汁呈深褐色,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气味,像是混合了草药的苦涩与某种淡淡的腥甜。
想来是掺了那三滴心头血。
他将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对时宜说。
“扶他起来些,慢慢喝,别呛着。”
时宜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周生辰扶起,在他背后垫了个软垫。
萧宴也走了进来,站在一旁看着,僧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脸色却依旧苍白。
周生辰睁开眼,看着那碗药汁,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就要去端,时宜却抢先一步拿起药碗,用小勺舀了些,放在唇边吹了吹,才递到他嘴边。
“凉了些再喝吧。”
她轻声说,目光落在他干裂的唇上。
周生辰顺从地小口饮着,药汁很苦,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他却眉头都没皱一下。
时宜一勺一勺地喂,看着药碗里的药汁渐渐见了底,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落。
玄真大师说这药能解蛊,可她还是怕,怕这唯一的希望也落了空。
一碗药喝完,周生辰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比刚才还要猛烈,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时宜慌忙给他顺背,却摸到他后背滚烫,像是着了火一般。
玄真大师上前搭住他的手腕,手指快速捻动,眉头越皱越紧。
“凝神,守住心脉!”
周生辰咬着牙,额上青筋暴起,冷汗浸透了里衣。
时宜看着他痛苦的模样,手心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紧紧攥着他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自己的肉里。
“师父,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话音未落,周生辰猛地偏过头,一口黑血喷溅在白帕上,带着刺鼻的腥臭味。
时宜惊呼一声,刚要去擦,却被玄真大师拦住。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