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的日子每况愈下。
庄父一病不起,医药费成了沉重的负担。庄母变卖了家里几件像样的家具,也只是杯水车薪。
庄赶美被迫去码头扛大包,累得半死,赚的钱却勉强只够他自己糊口,对家里的困境束手无策,反而脾气越发暴躁。
所有的压力,最终都汇聚到了庄超英身上。
庄母几乎天天以泪洗面,跑到学校或者筒子楼下守着庄超英,不再是以前那种理直气壮的索取,而是哀哀凄凄的哭诉:“超英啊,你爸不行了……家里真的揭不开锅了……你就眼睁睁看着你爹妈饿死病死吗?我可是你亲妈啊……”
“亲妈”这两个字,如今像针一样扎在庄超英的心上。他看着母亲憔悴苍老、再无往日精明的脸,再看看家里确实凄惨的境况,作为儿子,他无法完全硬下心肠。可一想到黄玲冰冷的眼神和决绝的警告,还有那“动养孩子的钱就离婚”的威胁,他就陷入巨大的痛苦和撕裂之中。
他偷偷省下自己的饭票,换成一点点钱送去,但这对于庄父的药费和一家子的开销来说,无疑是九牛一毛。他开始失眠,眉头紧锁,在学校上课时也时常走神。
黄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庄超英内心的天平已经在剧烈倾斜,对“亲妈”的质疑达到了顶峰。现在,只需要一个火星,就能引爆一切。
这个火星,她早已准备好。
弹幕也在摩拳擦掌:
【时机到了!玲姐,该上猛料了!】
【让庄超英自己去发现!这样冲击力最大!】
【我记得原着好像提到过,庄父有个老朋友姓周,知道内情!】
【对对!可以设计让庄超英‘偶然’遇到这个周叔叔!】
机会很快来了。黄玲通过弹幕得知,那位知道内情的周叔叔,因为儿子结婚,最近回了苏州老家一趟,就住在以前的旧居里,离棉纺厂不远。
这天周末,黄玲故意对愁眉不展的庄超英说:“老是闷在家里也不是办法,我看你最近精神不好,听说以前厂子后街那边新开了个旧书摊,你去逛逛,散散心吧,顺便看看有没有适合图南的连环画。”
庄超英正心烦意乱,也想出去透透气,便依言去了。
而黄玲,早已通过一点“小手段”(比如让一个邻居小孩“无意中”透露周叔叔的行程),确保了庄超英会在那个旧书摊附近,“偶遇”这位关键的周叔叔。
事情的发展正如黄玲所预料的那样。
庄超英在旧书摊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忽然听到一个有些熟悉又带着不确定的声音:“是……超英吗?”
庄超英抬头,看见一位穿着朴素中山装、面容依稀有些熟悉的老者。“您是……周叔叔?”他认出来了,这是父亲多年前的一位战友,周建国,小时候还来过家里几次,后来随子女去了外地。
“是我啊!超英,都长这么大了,成了人民教师了,真好,真好!”周建国显得很高兴,拉着庄超英到一旁说话,关切地问起庄父庄母的情况。
庄超英本就满腹愁绪,面对父亲的老友,又是长辈,忍不住就将家里的困境和自己的烦恼倾诉了一些,尤其是父母如今贫病交加,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窘迫。
周建国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叹了口气:“老庄这人……唉,也是倔了一辈子。说起来,你们家以前条件也不算太差,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尤其是对你……”
他欲言又止,看了看庄超英,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怜悯。
庄超英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异样,联想到黄玲平时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心脏猛地一跳,脱口而出:“周叔叔,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我……和我爸妈?”
周建国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最终,他看着庄超英那双充满困惑和痛苦的眼睛,又想到庄家老两口如今的行事(显然他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觉得不该再瞒着这个老实孩子了。
“超英啊,有些话,本来不该我说。但看你这样……唉,你爸,还有你那个妈,他们对你……其实不算厚道啊。”周建国压低了声音,“你难道从来没怀疑过,为什么你跟你爸妈,还有你弟弟赶美,长得一点都不像?性子也天差地别?”
庄超英的心沉了下去,声音有些发颤:“周叔叔,您……您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根本就不是他们亲生的!”周建国语出惊人。
庄超英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周建国既然开了口,索性就说了下去:“那是五几年,困难时期。你亲生爹妈,是你爸一个队的战友,姓李,老家是江北的。那时候粮食紧张,你生下来没多久,你亲奶奶重男轻女,想要个孙女,加上家里实在困难,粮票有限……就……就想把你送人。正好你现在的爸妈,就是老庄他们,结婚好几年没孩子,心里着急,就用……就用三十斤粮票,把你‘换’了过来。”
三十斤粮票……买来的?
庄超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
“你五岁那年,你现在的妈怀上了赶美。本来嘛,有了亲生的,你这抱来的……但你从小就聪明,学习好,后来还考上了中专,当了老师,有出息。他们觉得你将来能帮衬家里,能拉拔弟弟,这才一直把你留在身边,没让你知道真相。”周建国叹了口气,“这些事,本来都过去了。可他们现在这样对你,我实在是……看不过眼。超英,你是个好孩子,但有些责任,不该你扛,有些人,也不值得你掏心掏肺啊!”
周建国后面还说了什么,庄超英已经听不清了。他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那几个字:不是亲生的……三十斤粮票买的……因为有用才留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有的疑惑,所有的不公,所有内心深处那份无法言说的委屈,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父母对弟弟无限溺爱,对他却只有要求?
为什么家里有好吃的总是先紧着弟弟?
为什么他成绩好是应该的,弟弟游手好闲却能理所当然地享受一切?
为什么他们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吸他的血,完全不顾他自己的小家?
因为他不是亲生的!他只是他们用粮票换来的、一个用来养老和贴补亲生儿子的工具!
一股冰寒刺骨的凉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随之而来的是被欺骗、被利用了几十年的巨大愤怒和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