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喧嚣与那月色下仓促的一吻,如同水面上偶然泛起的涟漪,在赵灵儿的心湖中未曾留下半分痕迹。她收回望向水镜的目光,眼中唯有南诏地图上纵横交错的河流与山脉。情爱纠葛,于她已是前尘赘物,此生唯一的执念,便是以手中之力,扭转那既定的、浸满血泪的宿命。
拜月教主石杰人的安静,并未让赵灵儿感到丝毫松懈,反而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预示着更剧烈的动荡。她加紧了暗中布置,借勘验水脉之名,将更多凝聚着净化之力的符石埋入南诏地脉的关键节点。这些符石如同沉默的哨兵,汲取着天地灵气,也悄然吸收、转化着地底深处那凶物逸散出的污浊气息。
与此同时,她对拜月教义的钻研愈发深入。她不再局限于反驳,而是开始尝试解构与重构。她召集了几位尚存理智、对教义心存疑惑的拜月教中层执事,以及部分饱受“地气不稳”之苦的村落长老,在圣女殿偏殿举行了一场小范围的论道。
殿内烛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草药气息。赵灵儿坐于主位,未着华服,仅一袭素白长裙,气质却沉静如山岳。
“诸位,”她声音平和,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教主常言,大地如球,万物运行皆有其理。灵儿深以为然。求知问道,本是生灵向上之途。”
她先肯定了石杰人学说中符合客观规律的部分,让在场几位拜月执事面色稍缓。
“然而,”她话锋微转,目光扫过众人,“认知世界,是为了更好地生存,而非为了认知本身去摧毁生存之基。近日边境村落异状,诸位想必有所耳闻。牲畜躁动,水源浑浊,民心惶惶。教主言此为地煞,需以隆重仪式安抚。然灵儿查阅古籍,走访乡野,发现凡异状发生之处,皆靠近水脉,且地下多有一种至阴至寒的隐晦气息流转。”
她摊开一张亲手绘制的南诏水脉与异常事件分布图,指向几个明显的重合点。“此气息,非寻常地煞,更像是一种……被禁锢的、充满怨恨与吞噬之意的古老力量,因某种缘故,封印渐松,其力外泄所致。”
一位村落长老激动地点头:“公主明鉴!小老儿村中井水近日变得腥涩难饮,饮后之人皆感心神不宁,与公主所言一般无二!”
赵灵儿看向那几位拜月执事:“若根源在此,一味设坛做法,如同隔靴搔痒,甚至可能因聚集灵气,反而加速了那凶物对力量的汲取。当务之急,应是设法加固封印,疏导净化其逸散之气,并引导民众远离污染源,施用清心净水的药物。”
她提出的方案具体而务实,直指问题核心,与拜月教一贯强调的宏大仪式和精神感召截然不同。几位执事面面相觑,有人陷入沉思,有人则面露不以为然。
“公主之言,虽有其理,”一位较为年长的执事开口道,“然教主神通广大,感知天地,其法必有其深意。况且,那所谓古老凶物,不过是公主推测,并无实证……”
“实证?”赵灵儿微微一笑,指尖凝聚起一缕纯净的水灵之力,在空中勾勒出几个简单的净化符文,符文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此乃女娲娘娘传承中,用于涤荡污秽、安定心神的基础法门。诸位可感知其效。若以此法门,辅以对应药材,制成净水,分发给受影响的村落,是否比空泛的仪式更为直接有效?至于那凶物是否存在……”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当它真正破封而出,掀起吞天巨浪之时,便是实证降临之日。只是到那时,代价未免太过惨重。预防,永远胜于补救。这,亦是天地至理之一。”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既有理论依据,又有可行方案,更隐含着对盲目信奉的警醒。几位村落长老已然信服,连连称是。那几位拜月执事虽未完全被说服,但眼神中的怀疑与动摇却清晰可见。
这场小范围的论道,内容很快便传到了石杰人耳中。他并未动怒,只是屏退左右,独自立于观星台上,望着浩瀚星空,久久不语。
“赵灵儿……”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凝重的神色。“你不仅是在提升力量,更是在动摇我的根基……在人心上下功夫么?”
他意识到,这位重生的公主,比想象中更难对付。她不再仅仅是一个拥有强大血脉、需要引导或清除的目标,而是一个拥有了自己的思想、策略,并开始逐步实施其理念的对手。她正在用他推崇的“理性”与“实证”,来挑战他的权威,解构他的教义。
“看来,不能再等下去了。”石杰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水魔兽的封印,虽未到最理想的破封时机,但赵灵儿的成长速度和她对民心的影响力,已经构成了威胁。他需要提前推动计划,在她羽翼彻底丰满之前,逼她做出选择——要么动用女娲神力与魔兽同归于尽,证明他那毁灭与重生、唯有绝对力量方能建立新秩序的“真理”;要么,就眼睁睁看着南诏乃至天下,沉沦于浩劫。
而在圣女殿中,赵灵儿送走了那些心思各异的执事与长老,独自立于窗前,望着拜月教主殿的方向。她知道,方才那番言论,必然已触动了石杰人的神经。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她轻声自语。力量的对抗是最后的底牌,在此之前,她要尽可能地争取人心,瓦解拜月教看似铁板一块的信仰壁垒。同时,她必须更快地完成那个覆盖南诏的净化法阵。
她感应着地底深处那越来越清晰的躁动与怨恨,那是水魔兽不甘的咆哮。最终的决战,正在加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