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大门紧闭,门楣上“林氏商行”的崭新匾额在晨光中泛着乌木的光泽。几个伙计正忙着将最后几箱货物搬上马车,车辕压过青石板,发出辘辘的声响。
老管家林福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忙碌的景象,又悄悄望了眼正厅方向。厅门开着,能看见林诗音端坐主位的身影,她正低头翻看着账册,侧脸平静无波。
不过短短数日,这林府旧宅已焕然一新,仆从换了大半,留下的也都屏息凝神,做事利落,再无人敢窃窃私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以往的、紧绷而有序的气息。
“福伯。”林诗音的声音从厅内传来,不高不低。
林福连忙敛神,快步走进厅内:“小姐有何吩咐?”
“备车,”林诗音合上账册,站起身,“去城西别院。”
城西别院是林家一处久未居住的产业,院落不大,位置也稍偏。林福心下疑惑,却不敢多问,只躬身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马车很快备好,林诗音只带了林福和一个赶车的哑仆。车厢里,她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放着一只小巧的瓷瓶,里面是真正的解药。给李寻欢的那瓶,不过是能暂时压制毒性、却会让人缠绵病榻的替代品。
她对龙啸云说的“三日经脉尽断”是恐吓,但幽冥指的阴毒内力确已侵入其经脉,若无独门解药疏导,后半生也必是废人一个。至于李寻欢……废他武功,断他指望,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珍视的“兄弟情义”和江湖名声如何崩塌,比杀了他更痛快。
马车在别院前停下。这里果然清净,墙头探出几枝枯瘦的枣树枝桠。
林诗音下了车,对林福道:“你们在此等候。”便独自一人推开那扇略显斑驳的木门,走了进去。
院内荒草已稍作清理,露出原本的石板小径。她走到院中那棵老槐树下站定,目光扫过四周。这里将是她的退路,也是她暗中积蓄力量的地方。李园虽已断绝关系,但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或不死心的人前来寻衅。明面上的林氏商行需要稳步经营,而暗地里,她需要尽快恢复武功,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
幽冥宫的功法阴毒诡谲,但胜在进境迅猛。这具身体底子虽弱,根骨却是不差,加上她前世浸淫此道多年的经验和记忆,恢复实力并非难事。只是需要时间,和绝对的隐蔽。
她在别院中转了一圈,心中已有计较。返回林府时,日头已偏西。
刚下马车,林福便迎了上来,面色有些凝重,低声道:“小姐,李园那边……传来消息,龙啸云昨夜呕血不止,今早人已经不太清醒了。李……李公子求见的帖子递来了三次。”
林诗音脚步未停,径直往内院走去:“帖子烧了。传话出去,林氏商行初立,事务繁忙,不见外客。”
“是。”林福应下,迟疑片刻又道,“还有,城里几家原先与李园往来密切的商号,今日都派人送了贺礼来,说是恭贺林氏商行重开。”
林诗音唇角勾起一丝冷嘲:“礼照收,人不见。告诉他们,林家的生意,以后按林家的规矩来。”
“老奴明白。”
接下来的日子,林府门庭若市,却又透着一种奇异的隔离感。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却极少有人能真正踏入正厅,见到这位如今在太原城里声名鹊起、却又神秘莫测的林家小姐。
林诗音白日里处理商行事务,雷厉风行,几项举措下来,便将原本有些散乱的产业梳理得井井有条。她手段老辣,眼光精准,全然不似一个深闺女子,让原本还有些观望的老掌柜们彻底收了小心思。
到了夜间,她便悄然前往城西别院。那里已按照她的要求,布置成了一处简易的练功之所。夜深人静时,她便在院中演练幽冥宫的心法招式。初时,这身体气脉滞涩,动作僵硬,但她心志坚毅,一遍不行便十遍,十遍不行便百遍。汗水浸透衣襟,手脚磨出血泡,她也毫不在意。
属于白飞飞的记忆和本能,正一点点与这具名为林诗音的身体融合。那股深植于灵魂的阴寒内力,也开始在经脉中重新凝聚,流转。
这晚,月黑风高。
林诗音正在别院房中调息,忽然耳廓微动。院外传来极轻微的衣袂破风声,不止一人。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而逝。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吹熄烛火,身形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院墙上悄无声息地翻下三条黑影,皆身着夜行衣,手持利刃,行动间透着股悍匪之气,目光径直锁定了她所在的正房。
不是李寻欢的人。他如今自身难保,也没这个胆量和人手。那么,只能是龙啸云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朋友”,或者……是见她一个女子掌家,想来趁火打劫的宵小。
其中一人打了个手势,三人分散开,呈合围之势向房门逼近。
林诗音屏住呼吸,指尖已扣住了三枚白天备下的绣花针。内力初复,威力不足,需得一击必中。
就在当先一人伸手欲推房门的一刹那——
“咻!咻!咻!”
三缕极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那三人身形同时一僵,随即闷哼出声,手中兵刃“哐当”落地。每人喉间,皆深深钉入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尾在凄冷的月光下微微颤动。
他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扇依旧紧闭的房门,喉头咯咯作响,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相继软倒在地,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
院内重归死寂。
林诗音轻轻推开门,走到院中。夜风吹起她未绾的长发,白衣在暗夜里格外醒目。她俯身,在其中一具尸体衣襟内摸索片刻,掏出一块粗糙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七”字。
“七煞帮……”她低声自语,语气不带丝毫波澜。这是太原城外一股不成气候的流寇,专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她将木牌随手扔在尸体上,目光扫过这三具尚有余温的尸身,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看来,光是整顿生意还不够。有些人,必须要见见血,才知道什么叫怕。
她转身回屋,取出火折子,将桌上一张早已写好的纸条点燃。纸条在火焰中蜷缩成灰,上面隐约可见几个字:……需人手……
得加快速度了。无论是武功,还是势力。
她走到窗边,望着城外远山模糊的轮廓。山林深处,或许是她下一步该去的地方。那里足够隐蔽,也更容易找到她需要的东西——比如,某些能助她快速提升功力的药材,或者,一些亡命之徒。
月光照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映出一种决绝的坚毅。
这条路,她既然选了,就会毫不犹豫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