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深处的破山神庙,半扇门被雪压塌,断臂神像结着冰碴,像个落魄的同谋。韦长军将周显按在破蒲团上时,小桃娘肋下渗血的手仍死死盯着他——方才周显挣扎时的手肘撞,撞得她疼,更撞得她想起枉死的周阿力。
“王侍郎的事,你最好说实话。”黄风仙刚从药箱摸出金疮药,周显已梗着脖子骂:“你们这群乱匪,抓我也没用!”阿旺的铜勺往陶罐沿上一磕,火星溅在雪地里:“黑心贼!你和王侍郎毒流民、烧营寨,血比这雪还厚!”
韦长军的短刀插在雪地里,刀尖对着周显膝盖:“刘忠的纸条、陈药农的刀伤,是不是王侍郎让你做的?”周显脸一白,刚要狡辩,庙门外马蹄印已伸进来——李三的人追来了。
“有人举火把!”小石头趴在破窗上喊。周显趁机往门口爬,小桃娘的采药铲狠狠压在他后背。韦长军扯开他衣襟,一个油布包掉出来,阿旺三两下扯开:泛黄的账册、几张纸,风一卷,一页账册贴在周显脸上。
“这符号!”黄风仙按住韦长军的手,纸角那朵带刺的曼陀罗,和陈师叔药箱夹层里的分毫不差。周显瞬间面如死灰,被韦长军按在地上时,声音抖得像筛糠:“是王侍郎让画的!每送十个试药的画一个,说算记功!”
“记功?”小桃娘突然攥住他胳膊,指甲嵌进肉里,“阿力死前缝的粗布上,就是这符号!他说要给陈先生,你却把他推下了悬崖!”周显喉结滚了滚,突然哭腔爆发:“我只是跑腿的!上个月见王侍郎把画符号的纸条,给了个黑斗篷人!那人眼睛像蛇,王侍郎见了比见知府还恭顺!”
裴如海用树枝在雪地里描着符号:“这是江湖暗号,带这符号的药,不是禁药就是邪门勾当。”周显瘫在雪地里:“别问了!那黑斗篷人上个月在流民营外站了一夜,盯着试药棚像看牲口……他会来杀我的!”
庙门外李三的喊杀声已近:“周显!再不出来就烧庙!”韦长军拽起周显:“阿旺带老弱钻狗洞,裴大哥、小石头断后!”
阿旺刚把糖担塞给腿抖的老流民,庙门就被踹开。裴如海一把呛咳药粉撒出去,差役们喷嚏连天,他又泼出滑腻药汁,两个差役摔进雪堆,火把溅得棉衣冒烟。小石头拽着神像绳索一拉,断臂神像“轰隆”砸在庙门,砸中差役脚踝,裴如海趁机用药锄敲晕两人,跟着钻了狗洞。
林子里马蹄声骤起,李三的两个亲卫搭箭就射。黄风仙侧身跃起,长剑挑飞箭支,反手劈断射向老人的箭,又抓雪团砸向马眼——马匹受惊甩下亲卫,她踏雪上前,长剑抵喉:“还追?”另一个亲卫射箭,她推身前亲卫挡箭,反手扫落短弓,剑柄击晕两人,捡起弓插在背后。
没等喘息,周显突然往林子深处跑。韦长军拽住他后领,周显掏出短匕刺来,韦长军短刀一格,一脚踹跪他,周显又抓雪撒眼。小桃娘的采药铲扎在他后背,韦长军扣住他手腕:“再动废了你这手!”周显的短匕“当啷”落地。
众人押着周显赶到废弃驿站,阿旺把糖担横在门后。李三带差役撞门,糖人粘得差役满脸,阿旺吼:“想进先过俺这关!”韦长军对黄风仙使个眼色,两人同时踹向木门薄弱处,木门裂开缝——韦长军短刀划向差役手腕,黄风仙挑起火把扔向差役堆,棉衣起火,差役们乱作一团。
李三绕到侧门偷袭裴如海,韦长军冲过去格挡朴刀。李三小腿旧伤发作,动作迟缓,韦长军短刀划他胳膊,血滴在雪地里。“你等着!”李三后退,韦长军顶上门,用粗木杠卡住门框。
驿站火塘燃起来,韦长军接过热粥时,指尖蹭到墙角木架上的文书——封皮雪下,竟是那带刺的曼陀罗,边缘暗红像干涸的血。“宣和三年,第三批‘药引’,已送槐树巷。”火塘照亮纸页小字,裴如海皱眉:“五年前的,比王侍郎到任还早。”
黄风仙捻起暗红粉粒,遇火变黑带腥气:“是血。文书主人要么是‘药引’,要么是被灭口的。”周显往墙角缩:“五年前我跟着运‘货’,那些‘药引’被蒙着眼塞上车……黑斗篷人就是来取这个的!”
风雪突然变急,“沙沙”轻响穿透风声。小石头缩回头:“外面有黑斗篷人!站在老槐树下!”韦长军撩开窗纸——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双冷光眼,静静盯着驿站,比李三的朴刀还让人发慌。
“他来杀我了!”周显哭嚎,“阿力的布是我从尸体上搜的,给了王侍郎,又给了他!”黑斗篷人突然抬手,晃了晃块粗布,符号在雪夜里扎眼。“那是阿力的布!”小桃娘嘶吼,布角绣着的“力”字清晰可见。
黑斗篷人把布扔在雪地里,转身消失在林子。韦长军冲出去捡起,粗布磨得发毛,针脚还留着阿力的温度。“他是故意的。”韦长军攥着布,指节发白,“挑衅我们,也警告我们。”
火塘火苗弱了又跳,韦长军把粗布、文书、账册叠在一起,火光映着三个相同的符号:“我们要送周显作证,更要查宣和三年的‘药引’,查黑斗篷人和他背后的‘先生’。”他看向窗外,风雪里黑斗篷人消失的方向,一点微光闪了闪,像鬼火。
“就算他像影子跟着,”韦长军把账册塞进怀里,指尖触到纸页上的流民名字,“也要把他揪出来晒在太阳下。乱世再黑,总得有光照进来。”
驿站外风雪未停,那点微光又闪了闪,像在等他们踏入下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