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艾草烟裹着药味缠在鼻尖,庙外空地上,流民们蜷缩如枯叶——破麻袋裹着冻僵的手脚,有人捧着沾泥渣的草根慢嚼,咳嗽声混着乌鸦啼鸣,在黑风岭山谷里撞出冷寂回音。歪脖树上褪色告示“流民需交过境税”的墨字泡得发花,底下野狗正啃食烂菜叶,不见半个差役影子。
陈三捂嘴冲进来,怀里油布包“咚”砸青砖,蛊母卵囊在里面“咕噜”动,袖口血丝蹭得门框发红:“韦大哥!假池那俩‘艮’字辈在孵蛊!我烧引蛊粉抢了这卵囊,就是呛得狠……”咳得弯腰时瞥见手背血丝,又骂,“娘的,还沾了蛊毒!”
众人刚在地宫分解药,林小婉正给中毒少年喂药,瓷勺碰着他干裂的唇。担架上李老兵突然开口:“小子,我怀里约有罐边关驱蛊油,守边时留的,你拿好——顺着武大郎的艾草标记跟来,遇蛊虫就泼。”少年点头摸出罐,油布下罐底刻痕隐约是人手笔迹。
“鼎殿!”前县尉老婆攥查案手记起身,纸页皱成一团,指腹戳着“坤字辈掌鼎殿”,声音发颤又带狠,“我男人记的!王玄说的镇蛊珠,指定在那儿!”
周虎蹲角落摩挲碎布帕,怀里槐宗联络符硌得慌,猛地抬头眼冒红丝:“这符能发信号,诱个槐宗的来!小桃下落总得问!”
沈槐皱眉拦:“万一引厉害角色……”
余涛按住她微凉的手腕:“让他试,抓活口比瞎闯靠谱——我盯着。”
周虎把符凑艾草火上烤,淡紫烟如小蛇钻向黑风岭。半柱香后,穿青袍的瘦汉探头蹭进来,腰牌“艮”字晃得贼,扫一圈问:“谁发的信号?交卵囊得先给钱……”
“给你个锤子!”陈三从门后跳出来,刀架他脖子,“说!主峰鼎殿关着个后颈有梅花痣的女孩,在哪儿?”
瘦汉腿软差点尿裤子,声音抖成筛糠:“大爷饶命!我就管炼蛊房,鼎殿是‘坤’字辈的!听说关着个‘鼎引备选’的女孩,其他真不知道!”
“备选?”周虎红着眼拽他衣领往外拖,勒得他翻白眼,“带我们去主峰!敢耍花样,塞卵囊喂蛊!”
瘦汉哭着点头:“去去去!但主峰有噬木蛊……”
武大郎扛艾草束拍他后脑勺:“有这玩意儿怕啥?再叨叨先呛死你!”
往主峰的山路荒得吓人,裂土嵌枯草,犁耙锈成废铁——去年槐宗抓流民,农户死的死逃的逃,田全荒了。路边土坡下几座无碑坟,坟头破扁担挂着褪色红荷包,绣歪歪扭扭的“赵”字。张阿婆摸荷包掉泪:“赵阿姐上个月还帮我缝袄,就因交不起五文税,被拖去假池……”周虎攥拳指节泛白:“今天不光毁鼎,冤魂账也得算!”
武大郎沿途系艾草标记,少年攥油罐跟在后头,时不时往路边撒油避蛊虫。路过塌半角的“张记豆腐坊”,瘦汉盯着屋角蜷缩的流民,突然拽周虎胳膊哭:“我娘当年也这样!她是流民被槐宗抓去炼蛊,我为活命才入‘艮’字辈,夜夜梦见她骂我没良心……”周虎手松了松,塞他块干饼。
没走多远,废弃驿站传来争执——俩皂衣税吏正翻流民包裹,抖出半袋糙米踹过去:“交不出过境税,送你去养蛊场!”见瘦汉来,忙递两贯钱堆笑,“刘管事,这是本月炼蛊供奉,流民按规矩引去假池了。”
前县尉老婆冲出去揪税吏衣领:“我男人当年查的就是你们勾结槐宗!李明的名字忘了?”
税吏脸色骤变跪地上:“李县尉?您不是死了吗!是槐宗逼的!引个流民给五文钱,县丞早被喂蛊成傀儡了!”
陈三搜他身,摸出块刻“李明”的青铜玉佩。前县尉老婆见了泪涌:“这是我男人的定情镜!查县丞贪腐时丢的!”玉佩掉地裂开,滚出张带腥气的纸条:“每月初五送五十流民至假池,县丞与‘坤’首共分供奉”。余涛把俩税吏绑驿站柱子堵嘴:“这纸条是证据,回头连县丞一起送官!”
刚离驿站,路边草丛“簌簌”响,几十只黑亮噬木蛊直扑瘦汉:“是弃子蛊!槐宗发现我叛逃了!”
“用艾草!”林小婉扔过燃着的艾草,浓烟裹得蛊虫“滋滋”掉,仍有只咬得瘦汉脚踝肿起青包。
“救救我!”瘦汉抓周虎裤腿哭,眼泪鼻涕糊一脸。
周虎脚抬了又收,蹲下身敷艾草灰,语气凶:“先带你去主峰,敢瞎指路,蛊虫啃你心口!”
前县尉老婆撇嘴:“算你还有点良心。”
周虎闷哼:“我欠小桃的,不想再欠人。”
到主峰山脚,玄槐树影铺展如墨,树干粗得需三人合抱,树皮蛊纹暗红如渗血。树下村落成废墟,断墙嵌半截锈箭——去年官府“剿匪”,剿的是反抗槐宗的流民。土狗瘦得皮包骨,小桃摸出半块干饼扔过去:“戴银面具的叔叔给的,我没舍得吃。”土狗叼饼躲回屋,尾巴轻晃。
张阿婆摸树干浅痕掉泪:“这是我儿子刻的‘阿婆’,他说留记号让我找……”指向树底,“地图说树根有暗门通鼎殿!”
林青山举青铜符扫树根,石板缝透微光——旁堆着发黑骨头,缠破布,散着“离”字腰牌,骨堆里埋个掉漆拨浪鼓。周虎见了眼红:“小桃以前也有个这样的,她娘做的……”小桃攥紧他手:“爹,我不要拨浪鼓,只要你在。”
韦长军刚要撬石板,余涛短刀“嗡”地振鸣,刀柄“槐”字泛墨光:“下面蛊气重,小心埋伏。”
话音未落,石板“吱呀”从里推开,灰衣女孩滚出来,头发贴脸,后颈梅花痣沾血——正是小桃!她扑进周虎怀里哭,嗓子像被砂纸磨过:“他们说我是‘合格鼎引’,明天正午‘三阳时’祭鼎!戴银面具的叔叔放我出来,说镇蛊珠被坤首锁鼎心,母蛊三阳时才虚弱!”
周虎抱她手直抖,眼泪砸在她满是尘土的发顶,洇出小泥点:“爹来晚了……再也不让你受委屈!”
小桃拽他衣角看林青山:“叔叔说,母蛊守镇蛊珠,沾过蛊母血的才能靠近——林大哥上次被划伤,他的血能引开母蛊!”
林青山一愣,林小婉举火把推他往暗门走:“我陪你!艾草挡蛊,我护着!”
张阿婆摸出布包:“我儿子留的玄槐叶,能解槐宗蛊毒!”
两人刚进暗门,玄槐树上“簌簌”落几十青袍人,为首铜面具腰牌“艮”字,举铜罐喊:“交小桃和青铜匣!不然全喂蛊!”
“镇蛊珠不在这儿!”沈槐护青铜匣后退,玉佩突然亮——匣里皮纸与玉佩共鸣,三足鼎图案鼎心红点正对暗门,“林大哥在下面拿镇蛊珠!”
青袍人急了掀铜罐,毒雾蛊化作淡绿雾扑来。前县尉老婆掷令牌撞散雾,却被蛊丝缠住令牌,他冷笑:“这是李明的令牌吧?当年他被这蛊丝缠断手,哭着求我!”
“你杀了我男人?”前县尉老婆红着眼抽他脸,“撕烂你嘴偿命!”
混乱中,少年顺艾草标记冲来,举油罐喊:“韦大哥!驱蛊油!”趁青袍人被余涛缠住,泼油在铜罐上,林小婉扔火把“轰”地烧得腐心蛊惨叫。余涛瞥见罐底刻痕,突然愣住:“这是我爹的笔迹!”李老兵的声音从驿站方向飘来,“你爹余山是我上司,这油是他给的!”
青袍人慌了神,有的逃被陈三、武大郎举艾草拦住,有的往草丛钻被少年撒油逼回。一个青袍人往武大郎身边倒,低喊:“我是李县尉线人!”陈三举刀要砍,李明声音从暗门传来:“看他耳后!”那人露耳后淡青“槐纹”,掏半块“坤”字腰牌,“坤首在西殿议事,要带母蛊卵逃!”
瘦汉见青袍人要绕去暗门伤小桃,突然扑过去挡,蛊丝划开他胳膊冒血:“我早想反了!我娘的仇今天报!”余涛挥刀劈断蛊丝:“算条汉子,完事带你毁炼蛊房!”
余涛拦铜面具青袍人,刀身“槐”字共鸣,眼里冒火:“罐里是害我爹的腐心蛊吧!我爹当年揭发的就是你们!”
青袍人色变:“你是余山儿子?那老东西毁我炼蛊房……”
“今天替我爹了结你!”刀劈穿他肩甲,“你也配提我爹!”
进暗门就闻腥气,鼎殿中央三足青铜鼎冒淡紫烟,碗大母蛊裹暗红粘液“嘶嘶”吐信——被林青山蛊母血吸引分神。林青山举青铜符靠近,鼎身突然弹十几根毒针!林小婉扑过去推开他,肩头中针瞬间发黑,闷哼出声。
“是鼎心针蛊!”李明冲进来,抓玄槐叶嚼碎敷她伤口,“叶汁能解!”张阿婆蹲在旁哭:“我儿早备着,没白留!”
林青山举符,金光突然与沈槐玉佩绿光交织成柱,直扑母蛊。母蛊惨叫缩成团,粘液往下掉。“是镇蛊双器!”张阿婆喊,“余山当年抢的,合体能克母蛊!”林青山探手鼎心摸出莹白镇蛊珠——锁芯早被李明撬开,“林小婉,帮我挡母蛊!”
林小婉忍痛举火把绕鼎:“母蛊怕火!快放!”
刚要放珠,殿外传来尖锐长啸,骨哨“嗡鸣”震耳,沈槐玉佩发烫:“是坤首的蛊哨!”李明色变:“他感知到鼎的动静,快来了!”
镇蛊珠掷进鼎心凹槽,“轰隆”一声鼎身剧震,母蛊惨叫化作黑水。暗门口黑紫蛊雾涌来,高大人影逼近。“鼎要塌了!走!”周虎拽小桃往外跑,李明殿后看裂鼎,释然笑:“终于毁了……流民的仇报了……”
出暗门见玄槐蛊纹褪去,破庙方向传来人声——几十流民举燃艾草束赶来,为首老妇喊:“李县尉!我们来帮忙!”流民围上逃散的青袍人,锄头砸、艾草熏,半大少年捡陈三掉落的刀,捅伤偷袭韦长军的青袍人,红着脸喊:“再也不让他们抓我们炼蛊!”
夜风散了蛊毒腥气,小桃埋周虎怀里笑,周虎拍她背眼里是失而复得的温柔。余涛摸油罐刻痕,轻声说:“爹,蛊鼎毁了。”沈槐握玉佩看李明夫妻——前县尉老婆正帮他缠旧伤,递过半块锃亮铜镜:“我每天擦,怕你回来认不出。”李明接镜蹭过面上旧划痕,红着眼笑:“委屈你了,以后不分开。”
韦长军接过“坤”字腰牌,望西殿方向黑紫蛊雾,长剑映月光泛冷光:“蛊鼎毁了,但坤首带母蛊卵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