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茶摊已被根须缠成暗绿色的茧。王二婶的擀面杖卡在两根最粗的根须间,木头上的灶心土被蚀得发黑,她喘着粗气骂:“狗娘养的邪物!啃了老娘的竹棚,还想啃人的骨头不成?”竹棚的竹竿“咯吱”作响,像随时会散架,棚顶的残叶混着根须的腥气往下掉。
潘巧云蹲在茶摊内侧,往裴如海手背上撒清莲散。他的桃木珠串断了两根,手腕上的红纹爬过手肘,却仍用脊背挡着身后三个缩成一团的孩子。“巧云,扔最后一包给王二婶!”他声音发哑,额角的汗砸在青石板上,洇出小水痕,混着根须渗出的黑汁,像幅潦草的画。
“来了!”潘巧云抓起布包刚要扔,根须突然从地下钻出,暗红如蛇,直扑她的手腕。韦长军的金焰恰在此时扫过,根须“滋”地缩成焦段,他落在茶摊前,金焰在周身绕成圈,将众人护在里面:“湘莲呢?”
“去叫人了!”王二婶拽着他的衣袖往井台指,那里的黑汁还在咕嘟冒泡,根须从井口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像井里长了团活物,“这井像个窟窿,堵不住!盐卤呢?快泼!”
韦长军刚拧开盐卤瓶,巷尾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邓文府被两个仆人架着,断腿上裹着渗血的破布,另一只手攥着把豁口菜刀,身后跟着十几个举着砍刀的泼皮,骂骂咧咧地涌来:“就是那野小子废了爷的腿!卸他胳膊!那小娘们抓回去,爷要亲自调教!”他小眼睛瞪得溜圆,却掩不住眼底的怯——方才盐仓里的金焰太吓人,此刻硬撑着,不过是怕在手下前露怯。
韦长军往盐卤瓶里掺了半瓶清莲散,手腕一扬,黑褐色的液体“哗啦”泼在井台。根须遇着盐卤,瞬间像被烫着的蛇,蜷成一团团焦黑的线。他转过身时,金焰在指尖悠悠转着圈,眼里没什么火气,反倒带着点看戏的冷意——对付这种人渣,硬打没意思,得让他知道怕。
“邓公子断了腿还不安分,”韦长军的金焰突然化作细线,“嗖”地缠上最前那个泼皮的砍刀,轻轻一扯,砍刀就像纸糊的似的弯了个圈。他笑了笑,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是嫌断的不够彻底?”
邓文府的脸瞬间白了,心里直打鼓——这小子的火怎么跟活的似的?但身后跟着一群手下,丢不起这个脸,他强撑着凶道:“少他妈装神弄鬼!给我上!砍死他赏十两银子!”
泼皮们刚要往前冲,韦长军的金焰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小火苗,“噼啪”落在他们的刀背上。火苗不烫人,却带着股灼人的热气,把刀背烤得发红。有个泼皮没抓稳,砍刀“当啷”掉在地上,烫得他直跺脚,引得王二婶在一旁笑:“这点本事还敢出来混?回家抱孩子去吧!”
“看来邓公子的手下,不如你的嘴硬。”韦长军的金焰又缠上邓文府手里的菜刀,像逗猫似的往上提。邓文府被拽得往前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菜刀却已被金焰烧成了弯铁片。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冷汗“唰”地湿透了后背——这哪是人?是妖怪!
“你……你别过来!”邓文府往后缩,断腿撞到石阶,疼得他龇牙咧嘴,眼里的色欲早变成了恐惧,“我爹是邓通判!你敢动我,官差饶不了你!”
“哦?通判大人知道你带人行凶,还想抢良家妇女?”韦长军往前走了两步,金焰在他脚边绕了个圈,青石板被烫得冒起白烟,“要不要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官?”
“王婆!”潘金莲的声音突然从盐仓方向传来。她和林深正往这边跑,主闸的铁锁挂在她腰间晃,素衫上沾着黑汁,珠花却依旧亮,“主闸关了!根须没了活水,活不长了!”她跑过邓文府身边时,故意顿了顿,眼里的光像淬了冰,“你抢的张屠户女儿,现在还在庙里躲着呢,要不要我去叫她来认认你?”
邓文府彻底慌了。那些被他欺负过的人要是都站出来,别说他爹饶不了他,官差也得把他扔进大牢。他推着架他的仆人:“走!快走!这地方晦气!”
韦长军突然笑出声,金焰“腾”地窜起半尺高,挡在巷尾:“就这么走了?”他指尖一弹,金焰化作小火球,精准地烧着了邓文府的锦袍下摆。火苗舔着布料,吓得邓文府嗷嗷叫,被仆人架着连滚带爬往外跑,跑时还撞翻了武大郎的炊饼担子,饼子滚了一地,被根须缠上,瞬间霉成黑团。
根须果然如潘金莲所说,失去活水后渐渐萎靡。缠在茶摊的根须开始发灰,像被晒蔫的藤蔓,轻轻一扯就断成节。潘巧云抱着孩子站起来,看着裴如海手背上的红纹慢慢变淡,突然笑了,眼泪却跟着掉:“你看,它退了。”
林深的软剑上缠着几根焦黑的根须,雪团蹲在他肩头,嘴里叼着块断裂的闸板碎片——那碎片上还沾着新鲜的盐卤。“主闸关得及时。”他往韦长军身边靠了靠,折扇敲着掌心,“邓文府这种人,吃了亏才知道怕,往后不敢来了。”
韦长军望着巷外邓文府逃跑的方向,金焰渐渐收敛。他不是爱戏弄人的性子,但对付这种人渣,就得用他们怕的法子——比根须更凶的,从来不是蛮力,是藏在规矩里的公道,是街坊们凑在一起的硬气。
晨光漫过巷口,照在青石板的盐卤渍上,闪着细碎的光。王二婶已生起新的灶火,莲心粥的苦香混着炊饼的麦香漫开来,孩子们围着雪团,用碎饼喂它,笑声脆得像银铃。武大郎捡起扁担,铜铃又开始叮当作响:“明儿修井,刻上真莲花,镇邪。”
潘金莲往灶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她鬓边的珠花,亮得像颗小太阳。远处的盐仓方向,断墙在晨光里投下长长的影,墙缝里的盐粒闪着光,像无数双守着安宁的眼睛。
只是没人注意,主暗渠的深处,一块刻着血莲纹的石碑后,还藏着团比拳头大的根须,正贪婪地吮吸着最后一点渗入地下的潮气,球心的白珠,亮得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