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吴佳怡办公室。四壁白得近乎无菌，中央立着一块三米乘两米的磁性白板，被横竖黑线切割成一百八十格——一格代表一天。彩色磁条贴出密集甘特图，红、黄、蓝、绿层层交叠，像一条被剥开却仍在跳动的大动脉。白板顶端，用红色记号笔写着：NIRVANA-180。倒计时器悬在旁，数字冷静地跳动：179:23:47。
张倪芳的轮椅停在白板正前方，扶手被灯光映出冷银色。她双手交叠，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像握着一把看不见的舵。两侧分立十几名高管，呼吸声被空调气流切割得细碎。
吴佳怡站在末端，手持激光笔，白色衬衫的第一颗纽扣敞开，领口形成锋利的V字，像未下刀的手术切口。她没寒暄，直接点亮屏幕，光束落在第一行红色磁条——day 1-30：资产重组&止血。
“目标一，剥离非核心资产，回收现金流不低于四十亿；目标二，关闭冗余负债通道，止血带时限三十天。”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电刀切开皮肤时的滋滋冷意，“责任人：我。失败阈值：零。”
激光笔下移，黄色磁条铺陈day 31-90：人事洗牌&文化重塑。再下，蓝色day 91-150：技术升级&供应链重构。最末，绿色day 151-180：市场突围&战略发布。每一格都贴着微型倒计时牌，数字同步闪烁，像一排被植入皮下的起搏器。
张倪芳微微颔首，银色发梢在灯下闪了一下，仿佛为这庞大计划盖上第一枚无菌标记。
讲解刚进入第5分钟，天花板灯管突然“嗡”地一声熄灭，整面白板陷入黑暗。紧接着，投影幕闪出蓝底报错码：Signal Lost。空调也停止送风，空气瞬间凝固成胶体。黑暗中，有人发出短促惊呼，像手术刀掉落地板。
吴佳怡面无表情，抬手在桌沿轻叩两下。备用UpS“嗒”地启动，灯管重新亮起，却比之前暗了一度，像无影灯切换至应急电源。她顺手抄起桌面的折叠pad，插入白板USb口，屏幕瞬间复活，报错窗口被强制关闭——整套动作耗时8秒，没有一句解释。
“感谢某位同事，提前帮我们验证了day-1子任务：建立无法被轻易切断的信息中枢。”她声音冷冽，带着微不可闻的嘲讽，“测试结果：通过。下次，记得用更高级别的病毒，这种断电把戏，连演习都算不上。”
黑暗中，她瞥见行政副总林小曼的指尖在桌下飞快掠过手机屏幕，屏幕光映出后者一瞬而逝的咬肌线条。吴佳怡记下这个画面，像在心内给某根血管打上钛夹。
讲解继续。她点开资产剥离模块，ppt跳出详细里程碑：
- day 3：北辰湾文旅挂牌，底价42亿，竞价阶梯2000万
- day 7：关闭采购中心冗余供应商池，削减1200家
- day 12：发布AI中台招标，限价15亿，只接受技术换股
- day 18：陈宇到岗，磐石计划首批10人签约金发放
- day 25：晨曦计划校招官网上线，流量峰值预估8万Ip\/小时
每念出一个节点，她就在对应磁条上贴一枚黑色圆点——像给病灶做墨汁标记。张倪芳的目光追随那些圆点，呼吸逐渐深沉，仿佛确认每一刀都将落在正确切口。
忽然，屏幕右上角弹出红色警告框：非法Ip尝试侵入。紧接着，倒计时牌上的数字疯狂跳动，从179天瞬间跳到99天，又闪回160——像被胡乱拉扯的心电图。会议室响起一片吸气声，有人“砰”地合上电脑盖，仿佛这样就能把病毒关在外面。
吴佳怡眉都没抬，左手在触控板轻滑，调出后台终端，输入一行指令：Firewall level-3，isolate。警告框瞬间消失，倒计时恢复平稳。她抬眼，声音带着电刀烧灼时的青烟：“day-0，安全补丁已打。下次谁再想用系统时钟开玩笑，请先备份自己的履历。”
11:15，讲解进入尾声。她放下激光笔，走到白板正前方，背对众人，指尖从day 1滑到day 180，像抚过一条尚未缝合却已开始愈合的伤口。“180天后，我们会发布一份经审计的合并报表，”她转身，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如果任何一项里程碑未达标，我将引咎辞职，并交出全部股权激励。反之——”
她停顿，空气仿佛被瞬间抽成真空。张倪芳接过话头，声音低沉却清晰：“反之，集团将浴火重生。凤凰涅盘，需浴火重生。这火，已经烧起来了。诸位，要么一同飞升，要么一同化为灰烬，没有第三条路。”
轮椅金属扶手映出她紧绷的指节，像一对被拧紧的止血钳。
11:30，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场，脚步比进场时更轻，却更急促，像刚从手术室出来，鞋底还沾着看不见的血液。吴佳怡留在白板前，把松动的磁条重新压实。窗外，初冬的阳光低斜，穿过落地窗，一寸寸爬上白板。红、黄、蓝、绿四色磁条被金红色覆盖，线条与线条之间，竟隐约勾勒出一幅展翅的侧影——喙、颈、翅、尾，清晰得令人心惊。
她怔住，指节悬在半空。阳光继续上移，凤凰的尾羽恰好扫过day 180的位置，像一把火，点燃了终点，也点燃了起点。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与倒计时器同步，却更沉重。
身后，张倪芳的轮椅轻轻转动，轮胎压过地毯，发出细微的“沙”声，像术后纱布擦拭皮肤。“天意。”老人低声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别让它熄灭。”
吴佳怡没回头，只是缓缓收回手，掌心被阳光映得通红，像刚刚握住一块炽热的炭。她轻声答：“不会熄灭。我会让它烧穿每一道旧伤口。”
阳光在白板上停留了不足三十秒，便悄然移走。凤凰的轮廓随之消散，只剩四色磁条冷冷地反射着微光。吴佳怡却知道，那幅画面已深深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视网膜——像术前画在皮肤上的标记线，洗不掉，也擦不花。
倒计时器继续跳动：179: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