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进忠最先听见弓弦嗡鸣。他下意识侧身，利箭擦着耳畔钉入门框，木屑飞溅在脸上划出一道细密的血痕。
“有埋伏！”
怒吼声在夜色中响起，身旁的陈盛闻声抽出佩剑，可还未等剑抽出，三枚箭矢便穿透他的肩胛，整个人踉跄着撞向石柱。
王痕彪铁塔般的身躯猛地前冲，挡下了即将射向承道元的箭矢。
他后背顿时绽开三朵血花，粗重的喘息混着闷哼：“从侧门走！”
话音未落，林沣身后的亲卫已持长枪合围。
承道元挥刀格挡，刀锋与枪尖相撞迸出火星，却见寒光从头顶劈落——一名校尉踩着同伴肩膀跃起，弯刀直直劈向他脖颈。
葛进忠挥舞长剑连挡七箭，虎口震裂渗出血。他余光瞥见刘度站在廊下袖手旁观，心中猛然一沉，怒吼道：“刘度！你这狗贼！”
回应他的是破空而来的箭矢，一箭贯穿膝盖，剧痛让他单膝跪地。
还未等他撑起身体，林沣的亲兵已持钩镰枪将他绊倒，随之而来的枪尖刺穿咽喉。
陈盛倚着石柱挣扎起身，胸前三支箭羽随着呼吸颤动。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沫，忽然暴起冲向刘度，却在迈出两步后被乱箭钉在墙面上。指甲在青砖上抓出五道血痕，最终无力垂下。
王痕彪挥舞着染血的长刀，以一敌十，刀刃卷口崩裂，身上伤口不断渗血，直到一柄长枪刺穿他的侧腰，魁梧的身躯才轰然倒地。
承道元被逼到死角，刀光霍霍中，他忽然弃刀抓起身旁尸体挡在身前。借着箭矢穿透尸体的间隙时间，他趁机滚向后院院门，却见林沣亲自提刀拦住去路。
寒光闪过，他本能抬手格挡，小臂瞬间被斩断，不等惨叫声发出，第二刀便已刺穿心脏。
不过一刻钟时间，四人皆倒在血泊之中。
血泊之中，刘度缓步走出。他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望着满地尸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
“林将军”，他抱拳作揖，语气谄媚，“末将不负所托，已将反贼尽数诱出。”
林沣却不为所动，长刀出鞘，寒光直指刘度咽喉：“你出卖多年袍泽，不过是为了换个前程。”
刘度面色骤变，慌忙辩解：“林兄！末将此举皆是为徐帅扫清障碍！”
“副将之位在军中何等重要？若留你在低位，必生怨恨；若给你高位兵权…”林沣冷笑一声，刀锋逼近。
“种大人早有明言：今日能背叛同僚的人，明日便能背叛大人。”
刘度瞳孔骤缩，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颗弃子，眼中厉光一闪，刚准备拔剑拼死一搏。
林沣就已手腕轻转，长刀穿透他的胸膛。刘度瘫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眼中满是不甘和愤怒，却唯独没有悔恨。
他不悔自己出卖袍泽，他只恨种桵没有兑现承诺。
林沣将染血的长刀收回刀鞘，冷眼望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冷声下令道：“处理干净！”
次日清晨，洛阳城头扬起玄色“徐”字帅旗，九万铁甲军列阵城外。
先锋营玄甲骑兵腰悬长刀，作为前军，率先开拔。
同一时刻，相距四百里外的汴州战鼓轰鸣，六万步卒推着攻城器械出城。
各府路抽调的五万精锐迅速集结：魏州的精骑踏过黄河浮桥；郓州的弩手背负劲弩，沿着栈道蜿蜒而下。
四路人马向着河阳县汇聚，二十万大军旌旗蔽日，刀枪如林，脚步震得大地发颤。
这座扼守黄河天险的重镇，很快就被密密麻麻的营帐包裹。
很快，大梁兵马调动的消息通过飞鸽、快马传遍天下。
河中朱有谦攥着密报，指尖摩挲着虎符，脸上阴晴不定；蜀王孟之祥，盯着投入火盆的密信，暗自思量；河东李克用沉声道：“这倒是我三晋的机会。”
诸侯纷纷整军备武、遣使刺探，一时间中原大地战云密布。
潞州城殿内
李存勖站于殿中央，十余个伶人环伺四周，咿呀戏腔交织着。
忽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镜心魔快步走了进来，额头间布着细密汗珠。
“殿下！”镜心魔单膝跪地，声音低沉道，“徐墨自洛阳、汴州集结大军，又抽调各府路精锐，合二十万之众，正浩浩荡荡杀向河中！”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算计的精光，“如今中原腹地兵力空虚，洛阳、汴州守备不过万余，正是天赐良机……”
戏腔戛然而止，李存勖抬手一挥，伶人们如惊弓之鸟，纷纷俯身退至殿外。
朱漆大门轰然闭合的瞬间，李存勖扯下脸上那抹明黄笑脸面具，露出苍白冷峻的面容，骂道：“蠢！”
一旁的镜心魔早已心领神会，指尖轻捻，将雕刻着狰狞纹路的赤色面具呈上。
李存勖接过面具覆于面上，戏腔陡然转为阴鸷：“万余人马进驻中原？镜心魔，你还真敢说啊！”
“中原节度使各怀鬼胎不假，可四方驻守之士未减，潞州这点兵马，不是找死吗？！”
镜心魔装作慌乱，连忙叩首：“殿下英明神武！小人目光短浅，不及殿下万分之一！”他伏在地上，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谄媚。
李存勖负手踱步，戏靴踏得青砖咚咚作响：“斗吧，且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
忽然他脚步一顿，两根手指并拢如剑直指东方，戏腔再起：“待中原烽烟四起，我三晋铁骑便可踏破中原……”
话音刚落，镜心魔再次重重叩首：“殿下高瞻远瞩！不过……”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还有一人，殿下不可不防。”
“哦？”李存勖拖长尾音，赤面面具下的目光如毒蛇吐信，“是谁？”
“李星云。”
殿内骤然死寂。李存勖盯着镜心魔，忽然发出刺耳的嗤笑，笑声在寂静的大殿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