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漠大军如同黑色的潮水,在北渊城外十里处扎下连绵营寨。火光星星点点,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将整个地平线都点燃了。低沉悠远的号角声不时响起,伴随着隐约传来的战鼓和凶兽的嘶吼,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一个北渊守军的心头。
城墙之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士兵们彻夜不眠,紧张地进行着最后的战备检查。滚木礌石被堆放到最顺手的位置,阵弩的弓弦被绞紧至极限,特制的火焰符箭成捆地码放在箭垛之后。苏青鸾布下的“柔水韧木阵”散发着柔和而坚韧的光芒,水波与藤蔓的虚影在光罩上流转,给冰冷的城墙增添了一份奇异的生机,也带来了一丝心安。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当真正的攻击来临,这层光罩将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
城主府内,灯火同样未熄。最后的军事会议刚刚结束,各方将领领命而去,大厅内只剩下林墨和几位核心成员。
林墨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体内冲突的能量被暂时压制,星溟核心在吸收了部分癸水精魄的力量后,反而变得更加凝实,只是彻底融合还需要时间。
“阵弩重点布防东、南两面城墙,那里地势相对平缓,最易受攻击。”
“滚油、金汁(一种混合了毒物和污物的可怕守城武器)必须保证供应充足!”
“伤员转运通道必须保持绝对畅通!”
“夜间巡逻队加倍,警惕敌人趁夜偷袭!”
一条条指令早已下达。此刻,更多的是沉默和等待。
“啧,看得见打不着,真憋屈!”炎姬烦躁地挠了挠她火红的头发,看着沙盘上那代表西漠大军的密密麻麻的黑旗,“要不我今晚再带人去摸他们一波?烧了他们的粮草也好!”
“不可。”林墨摇头,目光沉静,“鬼狼将军吃了亏,今夜必有防备。你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况且,他们举行那种血腥仪式,恐怕粮草对他们来说已非最重要。”
想到那些被屠戮的村庄,众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殿下,”苏青鸾开口道,“癸水精魄已成功融入阵法核心,大阵防御力和持续性提升显着。但那些圣物碎片……”她面露难色,“我尝试了多种封印,都无法完全隔绝其能量侵蚀,它们似乎在不断散发一种波动,吸引着什么,也可能……在催化什么。”
林墨眉头紧锁,这也是他担心的事情。天命教的东西,总是透着诡异。
“能不能……把它们扔出去?扔到西漠大营里?”阿苗小声地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众人一愣。
墨影从阴影中浮现,声音带着一丝古怪:“或许……可行。但如何扔?扔过去之后,是祸害他们,还是助长他们的邪术,尚未可知。”
林墨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或许不用扔。青鸾,能否以阵法之力,暂时将这些碎片的波动放大,并定向投射向西漠大营?不求造成伤害,只求干扰,让他们疑神疑鬼,自乱阵脚?”
苏青鸾眼眸一亮:“殿下此计甚妙!我可以尝试构建一个‘镜像扰频阵’,将碎片的波动扭曲放大后反射回去!虽然效果未知,但绝对能让他们不好受!”她立刻来了精神,转身就想去工坊司试验。
“等等!”林墨叫住她,又看向阿苗,“阿苗,你那些……嗯,‘特效’粉末,有没有哪种是能让人情绪烦躁、易怒、或者产生幻觉的?”
阿苗立刻来了精神,在小包包里翻找起来:“有有有!‘心烦意乱粉’、‘看啥都像包子粉’、还有新研制的‘噩梦连连散’!本来想给炎姬姐姐试试的……”
炎姬:“……???” (╯‵□′)╯︵┻━┻
林墨干咳一声:“很好。青鸾,布置阵法时,想办法将阿苗的这些粉末气化,混合在那波动中,一起送过去。”
苏青鸾看着阿苗掏出的那些色彩诡异、味道刺鼻的粉末,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还是郑重点头:“……我尽力。”这任务难度似乎比改进阵法还高。
一个针对西漠大军的“特别加料”干扰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虽然听起来有些儿戏,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会议散去,众人各自准备。
林墨独自一人再次登上城头,遥望敌营。寒风凛冽,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面营寨中那股冲天而起的血煞死气,以及其中隐藏的、更加深沉可怕的邪恶力量。鬼狼将军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殿下,夜深了,您伤势未愈,还是回去休息吧。”一名亲卫上前低声道。
林墨摆了摆手:“无妨,我再看看。让兄弟们轮流休息,保持体力。”
他在城墙上慢慢走着,检查着防务,不时停下与士兵交谈几句。
“怕吗?”他问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弩手。
那弩手紧张地挺直腰板:“回殿下!不怕!俺们有阵弩!有火油!还有殿下您在!定叫那些蛮子有来无回!”只是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
林墨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好样的。记住,瞄准了再射,你的每一支箭,都可能救下一个袍泽的命。”
他又走到一群正在检查滚木的士兵中间,这些老兵油子显然放松得多。
“哥几个,检查仔细点,明天能不能开张,就看这些家伙什儿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兵嚷嚷着。
“放心吧头儿!保证让西漠狗崽子们尝尝咱们北渊‘大香肠’的厉害!”另一个士兵促狭地笑着,拍了拍一根削尖的巨型滚木。
众人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紧张的气氛倒是冲淡了不少。
林墨也不禁莞尔,这些粗犷的幽默,正是战场上司空见惯的调剂品。
他走到一处箭垛旁,看到炎姬正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望着敌营发呆,手里无意识地搓着一缕跳跃的小火苗。
“还在想偷袭的事?”林墨走到她身边。
炎姬回过神,哼了一声:“没有。老娘是在想,怎么才能把那个狼头混蛋烧成灰。”她顿了顿,语气难得地有些低沉,“今天……看到那些烟柱(被焚的村庄)……心里堵得慌。”
林墨沉默了一下,道:“愤怒是好事,但别让愤怒烧昏了头。明天,有你烧的时候。”
炎姬重重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手中的火苗跳跃得更急了。
巡视完城墙,林墨最后来到了工坊司区域。只见里面炉火通红,叮当之声不绝于耳。苏青鸾正全神贯注地在一个复杂的小型阵盘上刻画符文,旁边放着那几个不祥的圣物碎片和阿苗提供的几个小纸包。阿苗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用一个小杵臼研磨着粉末,嘴里还念念有词:“再加一点噩梦花的孢子……保证你们睡个‘好’觉……”
方岩博士则带着几个人,正在紧急加固几架在落鹰涧受损后运回修理的重型阵弩,满脸油污,却干劲十足。
看到林墨进来,苏青鸾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微微颔首,便又沉浸到她的工作中去。阿苗则兴奋地想展示她的新配方,被林墨用眼神制止了,示意她不要打扰苏青鸾。
林墨没有打扰他们,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悄然离开。
他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为明天的战斗做着准备。
这一夜,北渊无人入眠。
当东方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苏青鸾终于完成了那个“特别加料”的阵盘。她脸色疲惫,但眼中充满成就感。
她将阵盘对准西漠大营的方向,深吸一口气,打入最后一道法诀!
阵盘上的符文骤然亮起,那几块圣物碎片剧烈震颤,一股无形却令人极度不适的波动被抽取、放大、扭曲,混合着阿苗那些被气化的、五颜六色的粉末,化作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诡异能量流,悄无声息地射向西漠大营!
几乎同时,西漠大营中心,那座血腥的祭坛上,黑影剧烈地蠕动起来,发出愤怒的嘶鸣:
“……干扰……讨厌的……虫子……”
“……加快……血祭……”
“……唤醒……它们……”
鬼狼将军猛地睁开双眼,眼中血光暴涨,他感到一阵没来的心烦意乱,甚至隐隐产生了一些荒诞的幻觉。
他暴躁地怒吼道:“时辰已到!吹号!攻城!碾碎他们!”
呜——呜呜呜——!
苍凉而恐怖的号角声划破黎明!
黑色的潮水,开始向着北渊城墙,汹涌而来!
大战,终于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