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唐锦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像是早就知道我们要来。
“赵总来啦?快屋里请!”她热情地招呼着,眼神却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任五六。
我一脸懵圈地跟着走进院子,里面还是收拾得那么干净利落。
唐锦没引我们去客厅,反而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直接塞到了我手里。
“妹子,”她笑着,语气却带着点不容推辞的意味,“这个院子啊,以后就交给你来打理了。”
我:“???”
我彻底懵了,拿着那串沉甸甸、凉冰冰的钥匙,感觉像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不是…嫂子…这…这是啥意思?”我结结巴巴地问,看向任五六。
任五六揣着手,笑眯眯地解释:“小姐,此地清幽,视野开阔,既能总览全局,又不易被闲杂人等打扰。我与赵书记商议过了,日后,此处便作为我们新项目的‘筹建指挥部’,最为适宜。”
我反应过来,连忙想把钥匙塞回给唐锦:“嫂子,这可使不得!这肯定是您和赵书记的心爱之地,我们怎么能占着?您快收回去!以后我们需要商量事,过来打扰就是了,您还能给我们做点好吃的呢!”
唐锦却把手背到身后,不肯接,脸上依旧笑着,却叹了口气:“妹子,实话跟你说,我也想留下来给你们搭把手,做做饭、搞搞卫生都行。可是…唉,老赵说了,你们这摊子事儿,谁都能来掺和,就唯独我不行。”
“为啥?”我更不解了。
唐锦压低了点声音,脸上带着点无奈:“老赵说,他是区里的干部,手上正管着你们这个项目的一些协调审批事宜。我要是也在你们这儿挂个名、领份工资啥的,哪怕就是做顿饭,那也叫‘领导干部亲属违规参与经营项目’,是违反规定的!到时候让人知道了,捅上去,对他、对你们项目,都不好。”
她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好像是有这层规定!确实得避嫌!
任五六在一旁补充道:“赵书记深明大义,主动提出将此院暂借我等使用,以示支持,也避嫌疑。小姐就不必推辞了。”
我看着手里那串钥匙,又看看这收拾得干干净净、视野极佳的小院,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回去的路上,我还在琢磨新名字的事儿,看着飞速后退的荒凉景象,忍不住对旁边开车的任五六说:
“任五六,咱这园区,总得有个响亮的新名字吧?不能老是古镇古镇的叫,听着就跟那邱老板没撇清关系似的。你肚子里墨水多,给想想?”
任五六没回头,慢悠悠地道:“小姐,名者,实之宾也。此地格局未定,气运未显,仓促取名,反落了下乘。不如等周、徐二位大匠堪定调理之后,观其新气象,再择一既能呼应地脉、又朗朗上口之名,方为妥当。”
(这老鬼,又开始掉书袋!说人话就是——等弄好了再看叫啥!行吧,说得也有点道理。)
车子开回游客接待中心门口,还没停稳,我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我那辆孤零零的手动挡沃尔沃旁边,或站或蹲或靠着,聚了七八个壮汉。
个个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或旧t恤,皮肤黝黑,肌肉结实,脸上带着点百无聊赖又有点不耐烦的神情,眼神四下打量着,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观光旅游的。
园区新招的安保队显然也如临大敌,五六个人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警惕地盯着他们,双方虽然没动手,但那空气里的 tension(紧张感) 都快凝成实体了。
我的电瓶摆渡车一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目光。
那几个壮汉眼神交换了一下,像是确认了目标,“呼啦”一下全都站直了,朝着我刚停稳的车子就围了过来。
虽然没人说话,但那架势,那眼神,活脱脱就像一群嗅到肉味的狼。
安保队长是个退伍兵出身的小伙子,反应极快,立刻带着人插上前,张开手臂拦住他们,声色俱厉地呵斥:“退后!都退后!想干什么?!”
那几个人被拦下,脚步是停了,但眼神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我,带着一种审视和压迫感。
我心里咯噔一下,刚平了祖庙的事儿,这又是哪路神仙?来找茬的?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但奇怪的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反而有种“又来了”的麻木感。
就在这时,老钱就像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不知从哪个角落溜达了出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眯眯的表情。
“哎呦,几位兄弟,这是唱哪出啊?”
他声音不高,却轻易打破了僵持的气氛,很自然地走到双方中间,对着那几个壮汉拱了拱手,
“找我们老总有事?”
那群人里一个看着像是带头的,三十多岁,板寸头,脖子上挂着条发黑的金属链子,开口道:
“你就是管事的?我们是附近几个村子的。没啥别的事,就看你们这大工地又动起来了,想来问问,有没有活儿干?”
他指了指身后的人:
“我们这帮兄弟,有的是开挖掘机的,有的是开装载机的,还有开渣土车的,车都闲着,人也闲着。都是自家吃饭的家伙,技术没问题!价钱也好说!”
原来是想揽活的!
我松了口气,但心里也提了起来。这种地头蛇式的施工队,好用不好管,容易出纠纷。
老钱脸上的笑容不变,小眼睛眯得更细了,目光在那几人身上扫了一圈,又回头飞快地瞥了我一眼。
我面上没什么表情,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静静地看着。经历过这么多破事,我好像确实没那么容易慌神了,至少面上能绷得住。
(内心oS:看看老钱怎么处理…让我也学学。)
老钱接收到我“你看着办”的眼神,心领神会,转回头,笑容更热情了几分,甚至带着点“自己人”的亲切感:
“我当多大个事呢!就这啊?好说好说!兄弟们有这心,那是看得起我们!我们这摊子刚支起来,百废待兴,正是用人的时候!别的不说,土方、平整、材料运输…活儿多的是!”
他这话一说,那几个壮汉的脸色立刻缓和了不少,眼神里的敌意变成了期待。
老钱话锋一转,显得推心置腹:
“不过呢,兄弟们,干活就得有个干活的章程。你们这么一窝蜂来,谁干什么,用谁的车,怎么算钱,安全谁负责…这都得先捋清楚,对不对?不能蛮干,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他拍了拍那带头大哥的肩膀:
“这样,老弟,你们现在呢,先回去。把你们手头到底有哪些设备(挖掘机几台、什么型号?装载机几辆?卡车多少方的?),能出多少人,都统计个明白纸出来。然后呢,你们自己推举个能主事、说话大家都服的牵头人出来。”
“明天!”老钱语气肯定,
“还是这个点!让牵头人带着单子来找我,咱们坐下来,泡上茶,好好聊聊!定个规矩,签个协议!只要价格公道,手艺过硬,安全守规矩,这钱,肯定是让大家赚!而且保证不拖欠!咱们啊,细水长流,合作共赢嘛!”
他这一番话,既有承诺,又有规矩,既给了对方面子,又划下了道道,说得是滴水不漏,圆滑老练至极。
那几个壮汉互相看了看,低声嘀咕了几句,显然被老钱这番合情合理又透着诚意的安排说动了。
带头那大哥脸色也好看多了,点了点头:“成!老哥你是个爽快人!那我们明天再来!”
说完,一挥手,带着一群人呼呼啦啦地走了,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场小风波,眼看就要消弭于无形。
一直没说话的任五六,这时才慢悠悠地踱到那位松了口气的安保队长面前。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不大,甚至还挺平和,但说出来的话却让那队长后背瞬间就绷直了:
“山鹰队长,今天这种情况,我不希望看到第二次。”
“让你们来,是防患于未然,不是等事到临头再站出来拦人的。这么多人,未经允许,轻易就近了老板的身…这是失职。”
“下次再让这些不明身份的人,轻易围堵到老板的车前…”任五六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队长和他身后的队员,
“你们就可以自己去财务结账,卷铺盖走人了,明白吗?”
安保队长额头瞬间见汗,猛地一个立正:“是!任先生!绝对没有下次!我们立刻加强外围巡查和准入管控!”
任五六这才微微颔首,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