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巴掌大小,非金非木,颜色暗沉,像是被摩挲了很久的老物件。
它静静地躺在他苍白的手掌里,明明没什么光泽,却莫名地吸引人的视线,好像连周围的光线都微微向它塌陷了一点。
我:“还阳令?!”
我愣愣地看着那块令牌,又看看任五六那张高深莫测的脸,脑子里一时没转过弯来。
任五六轻轻摇头,语气平淡地抛出一颗炸雷:“正是此物。小姐,咱可以用这个…在‘那边’想想办法。”
“你…你是说…”我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块诡异的令牌,声音都变了调,“用这玩意儿…去…去阴曹地府招人?!招鬼来给我打工?!!”
我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尖锐,甚至带了点破音。
任五六面对我的震惊,依旧稳如老狗,甚至还微微颔首,确认了我这个荒诞到极点的猜测:“小姐聪慧。正是此意。”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那块“还阳令”,语气像是在介绍某种特殊的招聘平台:“阳世用工,成本高昂,规矩繁多。而‘那边’,自有另一套法则。许多技艺精湛的大匠、或是些…嗯…能力异于常人的‘劳力’,因种种缘由滞留彼界,无所事事。若以这‘还阳令’为凭,许以合适的‘酬劳’…或许,能请动他们,暂返阳间,为您效力。”
我张着嘴,半天合不拢,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任五六拿着那块破令牌当锤子,咣咣咣地砸个粉碎!
去阴间招工?让鬼魂来给我修古镇??
这特么是何等的卧槽!
一股凉意顺着我的脊椎骨爬上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你没开玩笑?”我的声音干涩无比。
“事关重大,岂敢戏言。”任五六表情认真,甚至带着点肃穆,
“小姐,非常之地,当用非常之法。此乃无奈之举,亦是…捷径。”
他看着我脸上交织着的震惊、恐惧、怀疑和一丝丝被天价预算逼出来的疯狂动摇,适时地又加了一把火:
“此举,或可解您燃眉之急。许多阳间耗资巨万、耗时弥久的工程,于‘那边’而言,或许…并非难事。”
性价比…又是性价比!
这个词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我被贫穷和焦虑塞满的脑壳!
对啊!鬼魂要工资吗?不要!顶多烧点纸钱元宝!
鬼魂要社保公积金吗?不要!
鬼魂会嫌996福报吗?估计巴不得有点事干打发时间!
(内心oS:卧槽!这么一想…好像…似乎…大概…也许…真他娘的是条路子啊!零人力成本!这得省多少钱?!)
一股极其荒诞又带着强烈诱惑力的念头,像野草一样在我心里疯长!
我死死盯着那块“还阳令”,眼神像是饿了三天的狼看到了肉,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
“这…这东西…靠谱吗?”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安…安全吗?我的意思是…请来的…那啥…会不会…反噬?或者吓到人?”
任五六见我态度松动,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语气却更加郑重:
“小姐放心,此令自有规则约束。所召之人,皆需遵从号令,不得肆意妄为。且他们通常…不现形于常人眼前,只会于夜间或特定区域活动,无需担忧惊扰。”
“酬劳方面…”他顿了顿,
“亦非简单纸钱便可。需了解其生前执念或未了之心愿,助其化解,或是提供其所需之特定香火供奉…此事,老钱或可协助,他于…打听消息、与人沟通方面,颇有些独特门路。”
理智告诉我这太离谱了,太危险了,简直是作死!
但看看桌上那堆能压死人的预算表…去他喵的理智!穷比鬼还可怕!
我猛地一咬牙,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穷途末路般的狠劲和豁出去的疯狂,啪地一拍桌子!
“干了!!”
不就是招点鬼员工吗?多大点事儿!
我一把抓过那盅已经不太热的宵夜,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温热的甜浆划过喉咙,仿佛给我注入了一剂疯狂的强心针。
“找老钱!立刻!马上!”我声音都带着兴奋的颤音,
“还有,把王老师这份预算表…呃…‘特别人力资源’那部分先划掉!咱们得重新做个‘跨次元用工成本核算’!”
任五六看着我脸上那混合着恐惧、肉疼、和极度兴奋的扭曲表情,终于露出了一个清晰的、带着点“孺子可教”意味的笑容,他优雅地一躬身,将那块“还阳令”收回袖中:
“如您所愿,小姐,我这就去找。”
第二天中午,我喝着小姚熬的鸡汤,正琢磨着下午是去工地吃土还是留在办公室看报表。
老钱就跟个影子似的,悄没声地出现在饭厅门口,脸上挂着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恭敬笑容。
“小姐,您吩咐的事,有眉目了。”老钱微微躬身,声音不高不低,
“按您的意思,从…‘特殊渠道’寻摸了两位老师傅,这会儿正在小会议室候着,您看是不是现在过去见见?”
我一口鸡汤差点呛进鼻子眼儿里!
这么快?!老钱这效率也太逆天了吧!昨天半夜才商量的事,今天中午人就…啊不,鬼就到位了?
这“特殊渠道”是开了VIp加急通道吗?
我赶紧擦擦嘴,努力摆出一点“赵总”的架势,心里好奇得跟猫抓似的:“成,走吧,去看看。”
推开小会议室的门,里面的景象让我愣了一下。
两个身影杵在那儿,跟房间里简约现代的装修风格形成了强烈的时空冲突感:
左边那位,约莫五十多岁,干瘦精悍,活像一根风干的老腊肉。
身上套着一件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本是靛蓝色的直裰(明代普通百姓常见的连衣裙式长袍),腰里草草系了根麻绳,脚上一双破旧的草鞋还沾着点泥点子。
头发在脑后胡乱挽了个小髻,插了根歪歪扭扭的竹筷。
脸膛黝黑,皱纹沟壑纵横,但一双眼睛却亮得灼人,滴溜溜转着,透着股市井精明和久经风霜的狡黠,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油光发亮、包浆厚重的木质罗盘,手指关节粗大,一看就是常年在外奔波的手。
右边那位,则是个敦实的老汉,同样穿着粗布短打,胳膊和小腿露在外面,肌肉结实,皮肤黝黑发亮,布满疤痕和老茧,标准的劳动人民体格。
他脸上带着憨厚又有点局促不安的笑容,一双大手粗糙得像是老松树皮,正无意识地搓着裤腿。
他脚边放着一个敞开的旧藤编工具箱,里面凿、刨、锯、尺、墨斗等工具一应俱全,每一样都磨得发光,摆放得虽稍显凌乱,却透着股实用至上的劲儿。
见我进来,两人明显都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和…审视?估计是没想到召他们来的“主公”是个这么年轻的女娃娃,还穿着“奇装异服”(我的职业套装)。
老钱适时上前一步,轻声介绍:“小姐,这两位便是…”
那干瘦老头没等老钱说完,忽然上前一步,对着我就是一个不太标准但架势十足的揖,嗓音尖细,带着浓重的江南口音,语速快得像炒豆子:
“不敢劳烦钱爷介绍!在下周不通,字子达,万历年间浙江绍兴府人士!蒙阴司错爱,混了个‘地师’的名头,实则不过一乡野鄙人,粗通些地理堪舆、寻龙点穴的微末伎俩,混口阴饭吃罢咧!”
他嘴上说着“鄙人”、“微末伎俩”,但那下巴扬得,那罗盘端得,分明透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劲儿。
那敦实老汉见状,也赶紧上前,学着样子笨拙地抱了抱拳,声音瓮声瓮气,带着北方口音:
“俺…俺叫徐大膀,没字,万历末年北直隶河间府匠户!一辈子就会个木工泥瓦营生,盖过的房子不敢说多,几百间总是有的,结实!俺敢打包票!”
我被他俩这穿越感十足的自报家门弄得有点想笑,赶紧清咳两声掩饰:“咳咳,两位老师傅好,是我请二位来的。我姓赵,叫赵梅梅。咱这地方情况有点特殊,想请二位给看看,出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