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已经能看见那巍峨破败的古城门楼子了。
我眯起眼睛,使劲往前瞅…
咦?好像…没看见乌泱乌泱的人群啊?
也没看见红毯啊?
气球呢?飘带呢?礼仪小姐呢?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等到我能清晰看见城门楼子底下那景象时,我“嘎吱”一脚刹车,下巴颏子差点砸方向盘上!
只见那巨大的、本该显得很宏伟的城门洞子前面,是挺“大气”的——停了一排足足有十七八辆…涂着“艺霖”logo的挖掘机和装载机!一个个钢铁巨兽擦得锃光瓦亮,铲斗高举,排得那叫一个整齐,跟接受检阅的坦克方阵似的!
挖掘机方阵旁边,杵着二三十号人,没穿旗袍的,全是一水儿的蓝色工装,头戴安全帽,手里也没拿鲜花,拎着的是铁锹、扫帚、大镐头!一个个站得倒是挺直。
队伍最前面,站着两个人。
左边是林九渊,这小子今天打扮得跟个工地包工头似的,花花绿绿的衬衫,脸上扣了个能遮住半边脸的大墨镜,腋下夹着个黑皮包,正拿着个大喇叭,唾沫横飞地对着那帮工装大哥喊话:“…都精神点!一会赵总来了,看我眼色行事!喊口号的时候嗓门都给我敞亮了!谁掉链子扣谁工钱!”
右边是王丹,王老师依旧是一丝不苟的职业套装,高跟鞋,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个…文件夹。
在这诡异组合的后面,城门楼子上,倒是拉了条横幅。
红底白字,写得简约且直白:
“热烈欢迎赵总及公司领导莅临洛水古镇指导工作暨项目攻坚突击队誓师大会”
风吹过,卷起地上一蓬荒草,啪叽一下糊我车前挡风玻璃上了。
我:“…”
小姚:“…”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我僵硬的转过头,看向副驾上的小姚:“小姚…你掐我一下…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小姚眨巴着大眼睛,非常实诚地伸出两根手指,在我胳膊上轻轻掐了一下。
嘶…疼!
不是梦!
就在我世界观崩塌重组的时候,老钱的车已经停稳了。
他率先下车,小跑着过来给我拉开车门,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恭敬表情:“小姐,我们到了。林少和王总已经等候多时了。”
我机械地下了车,高跟鞋一脚就踩进了一个松软的土坑里,差点崴了脚。
林九渊眼尖,看见我了,立刻举起大喇叭,兴奋地嗷一嗓子:“来了!赵总来了!兄弟们!预备——起!”
然后,我就听见那二三十个工装大哥,在林九渊的指挥下,气沉丹田,发出了参差不齐但极其洪亮的呐喊: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艰苦创业!攻坚克难!”
“赵总指哪儿!我们打哪儿!”
口号声在荒凉的旷野上回荡,惊起一群不知道啥品种的鸟,扑棱棱地飞走了。
我站在原地,风吹乱了我精心打理过的头发,职业小西装上沾了点刚才车轮卷起的尘土。
看着眼前这挖掘机方阵、这民工欢迎队、这直白的横幅、这打了鸡血的林九渊、还有那一脸“这都是基本操作”的王丹…
我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荒草味儿的凉气,内心仿佛有一万头羊驼排着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呼啸而过…
我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总裁式”微笑,抬起手,对着那群嗷嗷叫的工装大哥们,虚弱地挥了挥。
“同……同志们好……”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我那“总裁式”微笑僵在脸上,比哭还难看。
还是王丹靠谱点,合上文件夹,踩着能戳死人的高跟鞋咔咔走过来,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和一丝无力:“赵总,时间紧,我们先初步了解下园区现状。林少,让你的人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好嘞王老师!”林九渊屁颠屁颠应了一声,拿起喇叭又喊:“解散解散!各班组按原计划,进场清理!拿出干劲来!让赵总看看咱们的战斗力!”
工装大哥们如蒙大赦,瞬间作鸟兽散,扛着铁锹扫帚涌向那巨大的城门洞子,看着倒真有几分“攻坚突击队”的意思。
我这才松了口气,试图维持一下领导的尊严,轻咳一声:“那个…林少啊,集团资源后续介入,是以我们‘艺霖商贸’的名义进行投资和运作,法律和账务上一定要清晰,别给人留下话柄。”
林九渊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赵总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法务、财务都是家里的精兵强将,保证做得滴水不漏,全是阳光操作!谁要敢查,账本甩他脸上能当镜子照!”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眼神锐利得像鹰的中年男人就小跑过来,对着我们“啪”地一个立正,声音洪亮:
“报告赵总!林少!王总!‘雷霆’安保公司现场负责人,代号山鹰!奉钱爷指令,先遣评估小组已完成对园区外围及主要通道的初步安全风险评估!现将主要情况向各位领导汇报!”
王丹的眉头从下车开始就没展开过,此刻皱得更紧了,几乎能夹死蚊子。
“说。”王丹言简意赅,又翻开了她的文件夹,准备记录。
山鹰语速快且清晰,带着专业人员的冷静:“是!主要问题如下:
一、园区围墙多处破损、坍塌,监控探头遗失率超过90%,现有安防形同虚设,人员可随意进出;
二、内部道路破损严重,夜间照明系统几乎完全瘫痪,存在严重人身安全隐患;
三、所有建筑及设施结构稳定性存疑,尤其是那个仿埃菲尔铁塔,锈蚀严重,随时有部件坠落或整体倾覆的风险;
四、水域(虽然快干了)未设置任何防护警示;
五、发现多处流浪人员及野生动物栖息痕迹…综合评估,当前园区安全风险等级为——极高!极易发生盗窃、人身伤害、坍塌等安全事故!”
他每说一条,王丹的脸色就黑一分,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估计心里已经在疯狂计算风险成本和整改预算了。
我听着这一连串的“极高风险”、“坍塌”、“倾覆”,感觉脚下这破地儿简直是个随时要爆炸的火药桶!刚才那点尴尬全被后怕取代了。
我下意识地想挪动一下发僵的脚,结果高跟鞋一歪,差点又给我来个平地摔!
喵的,这破地儿跟老娘犯冲!这破鞋更犯冲!
我火气噌就上来了,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直接弯腰,吭哧两下把那双死贵但硌脚的高跟鞋给脱了。
我拎着鞋,光着脚丫子,对山鹰一挥手:“走!边走边说!咱们先去看看那个快要倒了的破铁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