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五六听完,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沉吟了一下,对着林九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九渊,回去帮我打听两件事。”
林九渊立刻挺直腰板,一副“您吩咐”的认真样。
“第一,邱洛水具体涉嫌什么罪名,是非法集资(坑老百姓钱了)?合同诈骗(坑合作伙伴了)?行贿(坑官员下水了)?还是挪用资金(把公司的钱当自个儿小金库了)?搞清楚主罪名。”
“第二,” 任五六顿了顿,指向这片巨大的废墟,“查清楚这洛水古镇的核心‘本本’现在在谁手上。那2300亩地的不动产权证(就是土地使用权证),是被法院查封冻结了?还是依然在鼎盛文旅公司名下?或者是被抵押给哪家银行了?另外,鼎盛公司的营业执照、各种经营许可证这些手续,是吊销了?还是冻结了?归哪个部门管着?”
他接着吩咐:“另外,在你平时玩的那个小圈子里,‘随口’放个风声出去。”
任五六特意强调了“随口”两个字,“就说你‘听说’啊,省里对洛水古镇这个烂摊子非常重视,觉得影响太坏,已经秘密成立了一个级别很高的联合调查组(或者专案组),马上就要进驻咱们这儿了,要彻查这项目背后所有的猫腻——钱怎么没的?地怎么批的?有没有人捞好处?等等。记住了,就用你平时跟哥们儿吹牛侃大山那种语气,半真半假,提那么一嘴就成,别刻意,也别渲染。”
林九渊听得眼睛发亮,显然对这种“搞事情”的操作很来劲,他用力点头:“明白!您放心,这操作我熟” 这小子绝对是个优秀的大喇叭。
任五六交代完,转过身,再次望向那黑洞洞、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巨大城门洞子。
回城的路上,车里气氛有点沉闷。
最初的懵逼和邱老板被抓的震惊劲儿过去,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恐惧感,像冰冷的潮水,慢慢地从脚底板漫上来,淹过了我的胸口。
82亿!2300亩!省检察院抓人!联合调查组!这些词儿在我脑子里嗡嗡乱撞,每一个都像千斤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
这他妈哪是我这种窝在城中村出租屋的小虾米能掺和的事儿啊?
恐惧积累到顶点,终于爆发了!
我猛地从后座探身,一把抓住副驾驶座椅的靠背,吓得老钱方向盘都抖了一下,冲着任五六的后脑勺就吼开了,声音因为激动和害怕又尖又颤:
“任五六!!!”
全车人都吓了一激灵,小姚手里的果汁差点洒了。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胸口剧烈起伏,脸涨得通红,“我才消停了几天?!满打满算就两天!两天!刚喘口气儿!你又整这出?!你早上想租铺子?现在又打这鬼镇子的主意?行!你有钱!你牛逼!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那是你的事儿!以后!少!带!上!我!!!”
我喘着粗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明天就去找工作!找个正儿八经的单位!踏踏实实上班去!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心里门儿清!一个月能挣个五六千块钱!我就谢天谢地!心满意足!烧高香了!行不行?!那82亿跟我有毛关系?!那2300亩地能长出金子来我也不稀罕!那邱老板是死是活关我屁事!你想吓死我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我赵梅梅命太硬了,非得找点刺激给我松松筋骨?!”
车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任五六慢慢地转过身来。我以为他会生气,会皱眉,会解释他的“宏图大业”结果……
他那张俊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怒,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我,里面竟然……竟然盛满了温和,甚至……还有一点享受?!
他声音放得异常轻柔,像哄小孩似的:“都怪孩……都怪小鬼没提前跟您说清楚。” (差点说漏嘴!) “您消消气儿,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咱们这次要做的事,绝对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风险,而且非但没有风险,反而是在救人。”
“救人?!” 我这火气噌地又上来了,“我谢谢你啊!救谁?救那邱老板?他不比谁有钱有势!现在不照样蹲大狱啃窝头去了?!怎么着?你还想把他从省检手里捞出来?你当你谁啊?!” 我这逻辑清晰得很!
任五六看着我气鼓鼓的样子,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他索性不解释了,只是对我露出了一个带着点无奈、又充满自信的“呲牙笑”,大白牙在昏暗的车里晃眼:
“梯子呢,我已经递出去了,您老呢,最多等三天。三天之内,” 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要是这事儿没个您能接受的、清清楚楚的‘说法’,您尽管去上您的班,踏踏实实挣您那五六千,我任五六要是再拦您一句,我就是小狗!这样总行了吧?”
我看着他,胸口那股气还是没顺下去,但好歹他给了个准话。
我气哼哼地“哼!”了一声,别过脸,使劲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越来越熟悉的城市边缘景色,心里默念:三天!就三天!三天后老娘就投简历去!
第二天一大早,刚过八点,我那破出租屋的门就被敲响了。
开门一看,林九渊!跟上班打卡似的准时。头发依旧鸡窝,但换了身干净点的休闲装。
“赵小姐早!” 他规规矩矩地跟我打招呼,眼神里带着点尊重。
他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径直走到坐在小马扎上的任五六面前,递了过去:“任爷,邱洛水的事,还有那些‘本本’的状态,能挖到的都在这儿了。” 说完,又从裤兜里摸出个U盘,“电子档的扫描件,还有点……嗯,录音录像什么的,都在这里面。”
任五六接过U盘,在手里把玩着,没看文件袋,直接问:“让你放的消息…?”
林九渊立刻换上那副“别提了”的表情,两手一摊,语气带着点夸张的无奈:“嗨!按您说的,昨儿回去路上就在我们那小群里,‘随口’那么一提!您猜怎么着?压根没人接茬!啧,也是,谁关心这个啊”
他这边抱怨着,那边脸上却突然绽开一个邀功似的狡黠笑容,声音也压低了:“但是!昨个帮咱打听事那小子,昨儿晚上私下给我发消息,死乞白赖非要约我喝茶!我在没见着您二位之前,就没搭理他!”
任五六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伸手拍了拍林九渊的肩膀:“办得不错。” 随即说道:“他再约你,答应他。时间就定在明天下午。”
话音刚落!
“嗡嗡嗡——!” 林九渊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还挺摇滚。
林九渊掏出来一看屏幕,乐了:“嘿!您瞧!说曹操曹操到!就是那小子!” 他拿着震动的手机,眼神请示地看向任五六。
任五六嘴角微扬,轻轻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