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杭!关书记!牧野!”何明远在一片狼藉和暴雨的喧嚣中奋力大喊,声音嘶哑而焦急。他感到头部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远超身体其他部位的钝痛。冰冷的雨水混着可能是血迹的温热液体从他额角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旁边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司机艰难地清醒过来。“何…何总…我…我好像肋骨断了…”声音微弱,气若游丝。
何明远强忍着头晕和恶心,扭过头看去。借着远处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光芒,他看到司机脸色惨白,嘴角渗出的鲜血在雨水的冲刷下变成淡红的痕迹。“坚持住!千万别睡!保持清醒!”何明远厉声命令道,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失去意识可能就意味着再也醒不过来。
他尝试活动身体,发现自己被安全带紧紧勒在副驾驶座位上。他忍着剧痛解开卡扣,身体终于能挪动了。但刚一动作,就感到整个车体明显地晃动了一下,向下滑落了少许,碎石和泥土簌簌落下。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 他一边继续和司机说话,让他保持清醒:“看着我!跟我说话!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孩子多大了?”,一边艰难地探过身,摸索着帮司机也解开了安全带。他试图打开司机侧的车门,但门框严重变形,纹丝不动。
“从我这边的窗户爬出去!”何明远当机立断。他咬着牙,忍受着全身仿佛散架般的疼痛,从破碎的副驾驶车窗艰难地爬了出去。冰冷的暴雨瞬间将他浇透,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当他双脚踩在泥泞湿滑的斜坡上,稳住身形回头看时,眼前的情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整辆商务车侧翻着,全靠一棵并不粗壮的小树卡住了车身中部的滑轨门,才险险地停在陡坡边缘。车头下方不远处,就是一片漆黑,传来轰隆隆如同野兽咆哮般的湍急水流声!在他的记忆里,这段路下方正是一条山涧,平时水流潺潺,此刻暴雨之下,必然已是水位暴涨、流速惊人的夺命深渊。如果这棵树撑不住,或者车身继续下滑挣脱,一车人将瞬间被洪水吞噬!
恐惧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激发出一种极致的冷静。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把他们救出来!
他立刻行动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绕到司机一侧。车门变形更严重,他用尽全身力气猛拉,甚至用脚蹬着车身借力,车门却只是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丝毫不动。
“呃啊!” 疼痛和焦急让他发出一声低吼。他迅速爬回自己出来的那一侧,从破碎的车窗里摸索着找到一把散落的雨伞,撑开勉强挡在司机上方,又用颤抖的手掏出手机——万幸还有信号!——用最快的语速和尽可能清晰的声音拨通了救援电话,报出了尽可能准确的位置和险情。
做完这一切,他丢掉伞,时间就是生命,他不能再等! 他再次查看车厢。中间一排,关小月和徐若杭因为系着安全带,虽然昏迷,但还被固定在扭曲的座椅上,暂时没有 太大的伤害。最后一排,唐牧野姿势扭曲地瘫着,显然在翻滚中受了撞击,不知伤势如何。
最致命的是卡住车的那棵树,在车身重力和雨水浸泡的松软泥土双重作用下,已经开始发出细微的“吱嘎”声,车身又向下滑动了一点点!
不能再等了!救援到来前,必须稳住车身!
车门打不开,撬棍也没有。何明远的目光落在了那棵救命的小树上。一个近乎本能、却又无比疯狂的念头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艰难地移动到树和车身之间那个狭窄、湿滑且极度危险的空间里,背对着滚滚洪流,用自己的脊背死死抵住冰冷的车体,双脚奋力蹬住地面,做出了一个支撑的姿态!
一瞬间,巨大的压力透过车体传导到他的背上,几乎让他窒息。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抽打在他的脸上、身上,脚下的泥土不断被冲刷流失,让他难以站稳。身体的每一处伤口都在尖叫抗议,头部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寒冷和剧痛如同潮水般试图将他淹没。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幅幅画面:父母慈祥而担忧的面容,年少时自己叛逆顶撞他们后,母亲偷偷抹眼泪的样子,父亲欲言又止的叹息……巨大的愧疚和未能尽孝的不甘如同巨石压在心口,比身体的压力更加沉重。
“不!不能倒下!!”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处的不屈和守护的信念,混合着对父母的愧疚转化为的力量,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怒吼! 他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要出血,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竟然一点点重新站稳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那棵风雨中飘摇却死死抓住土地的小树,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与脚下的泥土、与身后的钢铁车身、与咆哮的天地抗衡着。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他的世界缩小到只剩下背部的压力、脚下的湿滑、耳边的暴雨洪流,以及心中那份“绝不能松劲”的执念。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山坡上方出现了晃动的手电光束,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穿透雨幕传来!
被安置在稍安全处的司机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抬起手,露出了身上那件印有“西矿集团”的荧光背心,微弱地呼喊:“这里…这里…”
救援人员发现了他们,迅速围拢过来!“关书记和徐书记在车里!快!破开车门!”有人大喊。
专业的破拆工具很快发挥作用,变形的车门被强行打开。救援人员小心地将昏迷的关小月和唐牧野救出,用担架迅速往上转移。
当两名救援人员探身进去,准备解救最里面的徐若杭时,她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呻吟,似乎恢复了一丝意识。她极其艰难地、虚弱地摆了摆手指,指向车外。
救援人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手电光划过——那一刻,所有人都震撼了。
他们看到一个人影,如同雕像般屹立在暴雨和悬崖边,正用他的整个脊背,死死地顶住那辆摇摇欲坠的商务车!雨水在他身上冲刷出道道水痕,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用力而在剧烈颤抖,却始终没有后退半步!
是他,在最后关头,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化为了支撑生命的最后一道屏障!
天公依旧冷酷,暴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山体滑坡的风险仍在加剧。“快!快把人转移!这里太危险了!”救援指挥者嘶哑地喊道。
几名救援人员迅速冲下去,小心翼翼地接过何明远肩上的重担,扶住几乎虚脱的他,其他人则快速将徐若杭救出。
何明远感到那巨大的压力骤然消失,一直紧绷的意志瞬间松弛,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瘫倒在救援人员的臂弯里。冰冷的雨水中,他脸上似乎混合着雨水、血水和……一丝如释重负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