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会议在高效务实的氛围中结束。市委书记最后的指示清晰有力:“好吧,纪委这边立刻向上级纪委监察委汇报,楼组长请你向西矿集团总部领导同步情况。所有涉案人员分散在全国各地,务必抓紧时间协调异地用警,精心组织,统一收网,巩固好我们清江市和西矿集团共同的战果!”
各部门闻令而动,一场跨地域的联合行动迅速展开。
散会后,楼听松特意让何明远与自己同车返回。车内,楼听松毫不避讳地直接拨通了集团总部领导的电话,详细汇报了案件突破性的进展。在谈话中,他多次提及何明远“以身入局、甘受委屈”、“沉着冷静、有勇有谋”、“大局观强、洞察力敏锐”,几乎全是毫不吝啬的溢美之词。这些话语透过听筒隐约传出,让前排的司机都忍不住多次通过后视镜,好奇地打量后排这位年轻的功臣。
挂了电话,楼听松对何明远说:“这两天还要再委屈你在酒店休息一下,暂时不要露面。”
“楼组长,褚总……他不会有事的,对吧?”何明远终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楼听松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世安同志的问题,最终会由组织审查清楚并做出结论。”他的语气平和,但答案背后的意味却很深长——褚世安的命运,已非他所能置喙。
第二天,国家监察委正式指定清江市监察委管辖此案,收网行动以雷霆万钧之势展开,所有名单上的涉案人员悉数归案,无一漏网。
风波暂息,楼听松亲自带着何明远重返公司。
当何明远再次踏进公司大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公司领导班子成员和几乎所有同事都聚集在前厅,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姜采薇手捧一束鲜花,笑容灿烂而真挚地迎上前来:“明远!欢迎回来!你是我们西矿的英雄!”
她此刻的热情与真诚,与之前的淡漠判若两人,让何明远仿佛认识了一个全新的姜采薇。
总经理刘建民招呼大家来到大会议室。何明远被引至主席台中央就坐,背后的电子大屏上显示着“西矿集团廉洁从业主题教育报告会(清江公司会场)”。更让他感到震撼的是,视频连线屏幕上,出现了集团总部主会场以及各省市公司、海外项目的分会场画面。看到这阵势,何明远不禁看向身旁的刘建民和楼听松。
这时,姜采薇再次轻盈地走到他身边,俯身凑近他耳边,用一种极温柔体贴的语气低语:“集团领导特别交代了,你的伤还没好全,别紧张,放轻松些,就像和我们平时聊天一样,谈谈自己的真实想法就好。”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和呵气如兰的耳语,让何明远的耳根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报告会开始,楼听松作为案件侦破的集团方主要负责人,首先通报了案件基本情况,并对何明远在面对巨额贿赂和生命威胁时表现出来的廉洁本色与过人勇气,给予了极高评价。
轮到何明远发言时,他深吸一口气,已然迅速整理好了思路。他的发言不紧不慢,沉稳有力:
“我非常感谢集团公司对我的培养,感谢楼组长、褚总、刘总以及各位领导对我的信任和教导,也非常感谢同事们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是楼组长到我们项目部调研时,讲述西矿前辈们如何舍生忘死、为国找矿的奋斗故事,深深感染了我,让我找到了将个人人生价值融入祖国伟大事业的方向。是褚总在我面对复杂困难局面时,给予我毫不退缩的勇气;是领导们的充分信任,激发了我应对复杂局面的能力。”
当他说到“领导信任”时,台下的楼听松不自觉地微微低了下头,似有所感。
“当那唾手可得的二十万现金放在我眼前时,我承认,我想过很多次拥有它会怎样。它能满足我许多物质上的想法。我甚至想过,如果我的职位更高,这样的‘机会’会不会更多?我并不缺乏收下这二十万的冲动和侥幸心理。但是,当我真正触摸到那些钱时,它们却像有一种魔力,瞬间抽空了我所有的价值观。我发现我的精神世界荡然无存,除了手上这摞沉重的钞票,整个人仿佛变成了行尸走肉,唯一的念头竟只剩下如何尽快花掉它,用物质来填充内心的空虚。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更不是我想要的未来。我更渴望的,是能像西矿的前辈们那样,用最朴实的奋斗,为国家创造最坚实的基础和价值!”
屏幕里,集团总部的领导率先鼓起掌来,顷刻间,热烈的掌声从总部主会场到各个分会场雷鸣般响起,经久不息。
掌声渐歇,何明远继续道:“平静下来后,我开始思考如何处置这笔钱。简单地退还给林岳肯定不行,私下处置贿款不仅不合法,更会给自己留下无穷后患。我选择了向公司董事长褚世安书记汇报。他给了我十六个字的简短指示。正因为董事长没有让我直接交给公司纪检部门,让我敏锐地感觉到此事背后的复杂性——不仅外部环境复杂,内部也可能存在一些问题。于是,我求助了一直关心支持我们企业的地方政府领导,是他们给了我最稳妥、最合规的解决办法。”说到这里,他适可而止,他知道更深层次的问题和后续处理,属于楼听松需要向领导汇报的范畴。
何明远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纱布,话锋一转:“后来我才知道,公安局之所以能快速突破赵世钧,是因为之前为了解决项目部勘探队工人讨薪的事,我给他发过一条短信。短信内容很简单,就是提醒他要督促总包商,将拖欠勘探队的工资和他女朋友杨晓芸公司的电缆款一并支付。这个举动,让他们误以为我掌握了他们很多内部情况。所以他们迅速支付了欠薪后,就对我就格外‘关注’起来。我后来负责接待审计组领导到项目部,更是引起了他们不必要的猜想,屡次打电话警告我不要乱说话,这让我当时一头雾水。我自然不予理会,但这让他们产生了‘收钱不办事’的误解,进而安排了那次袭击,并且他们还疏通了县公安局的某个领导,企图捞人……”
这段充满细节和戏剧性的内情,连楼听松也了解不多,显然是清江方面独立侦办的部分。屏幕上的集团领导们听得格外专注。
何明远判断领导们对此很感兴趣,便讲得更为详细:“但他们完全没有料到,当时被我牵连而受伤的女孩,是王门镇的党委副书记。这为地方政府强力介入此案提供了最重要的契机。这位徐书记可不得了,是从东部发达城市公安局来边西省的援边干部!市纪委、市公安局因此直接介入,那个被疏通的副局长还想施压派出所交出案件,被派出所同志强硬顶了回去。结果,人他没捞出来,自己反而进去了……”
在何明远举重若轻、略带诙谐的汇报风格下,原本严肃的廉洁教育会变得生动起来,各分会场的氛围也异常活跃。大家从他的汇报中,既感受到了高层领导的关键决断力,也体会到了全社会追求公平正义的强大正能量,更从他负伤后依然积极乐观的态度中,强化了身为“西矿人”为国家奉献事业的荣誉感和使命感。
报告会结束后半个月内,一系列的人事任命相继出炉,为这场风波画上了句号,也开启了新的篇章:
· 何明远 被任命为西矿集团清江市公司副总经理,接手邹景明原先分管的工程建设工作,成为西矿集团系统内最年轻的三级公司副职领导;
· 褚世安 调任西矿集团下属的西矿资本公司,出任总经理,负责掌管集团的信托、租赁、证券、期货及银行板块业务;
· 楼听松 调任集团总部,担任总裁办公室主任;
· 林穗宁(原集团另一重要干部)调任清江公司,担任党委书记、董事长;
· 关学峰 升任边西省东江市市委常委、纪委书记;
· 张岱舟 升任清江市人民政府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
帷幕缓缓落下,新的舞台已经搭就。何明远站在人生的新起点上,眺望着充满挑战与机遇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