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远回到自己的病房,躺在病床上,思绪纷乱。关学峰亲自安排警察为他做安保,这信号再明确不过——他无意中触碰到的,绝不仅仅是小麻烦,而是足以让某些人铤而走险的巨大利益链条。自己就像无意中踩进雷区的羔羊,每一步都可能引发爆炸,而自己甚至不清楚地雷埋在哪里。
看着空荡荡的病房,他想了想,请护工帮忙,自己掏钱去买些水果、矿泉水和零食上来。不管来的是镇派出所的民警还是即将到来的市局同志,人家辛苦保护自己,总不能连口水都喝不上。何明远虽然自己受伤,但长期形成的谨慎周到、不愿亏待他人的性格仍在驱使他的行动。
护工很快拎着几大袋东西回来。何明远虽然只是个普通国企员工,但作为拥有独立交易能力的期货交易员,他并不缺这点开销。
他真诚地招呼两名值守的年轻干警进房间休息一下。临时接到任务、什么也没准备的民警见何明远态度诚恳,也就不再拘谨,坐下来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起来。
气氛放松后,其中一名干警压低声音说:“小何,跟你说个事。我们刚把那帮人按住,县局就有一位副局长直接把电话打到我们所里,让我们不要审,他要过来接手案子。”
“为什么?”何明远心头一紧。
“为啥不知道。”另一名干警接过话茬,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和警觉,“但我们所长和指导员没同意。开玩笑,徐书记被打伤了!上面早有指示,徐书记的事要当成咱们公安自家同志的事来办!”
三个年轻人凑在一起,话匣子就打开了。 “徐书记那是真厉害!听说上次在市里,空手就放倒了两个持刀的!这次要不是对方人多偷袭,还带了家伙,根本伤不了她!”一名干警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听来的搏斗细节,语气里充满敬佩。
何明远听着,既后怕又感激,更确信了自己就是目标。“他们……真的是冲我来的?”
“肯定啊!我们所长不同意移交,电话里直接说‘这事涉及我们王门镇的徐书记!’,嘿,你猜怎么着?电话那头那位副局长,当时就哑火了,懵了!”干警撇撇嘴,“这里头没点事儿,谁信?我们开始都以为是普通打架,他一个副局长反应这么快,不合常理。”
“所以,领导们都知道这些迹象不正常,只是暂时没有证据,对吗?”何明远试图理清思路。
“对!所以得从你这里了解情况啊!兄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被打懵了记不起来了?”干警好奇地问。
何明远摇了摇头:“真不知道。”
但他的内心早已翻江倒海。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林岳! 可是,动机呢?自己对他的威胁充其量就是坚持事故调查和整改,最多让他多赔钱,远不到需要杀人灭口的地步。何明远的思维方式是理性而讲证据的,他习惯性地否定了无根据的猜测,认为林岳即便要动作,也应该是先利用那二十万进行威胁勒索,而不是直接动用如此极端暴力。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得罪过谁。
第二天清晨醒来,病房外的安保已经换了人。一名眼神锐利、身形精干的干警端坐在房间角落,沉默而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位进出的医护人员。门口也坐着一名同事,负责核查所有人员的身份。
“警察同志,我想去看看隔壁的朋友,可以吗?”何明远挂念着徐若杭。
“可以,但需要先获得医生的许可。我们可以帮您询问。”房内的警察礼貌而专业地回答,语气不容商量。
获得医生同意后,在护工的搀扶下,尽管他自觉只是头部受伤,但医院显然采取了最谨慎的措施,何明远走向徐若杭的病房。
徐若杭病房门口的人已散去。何明远从门上的窗口看到她已经醒了,手臂打着石膏吊在胸前,正半躺着和人说话。他轻轻敲门。
徐若杭看到是他,脸上露出笑容,请他进来。 “认识我是谁吗?”她语气轻松,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 “头还疼,但没失忆。”何明远面对救命恩人,显得有些腼腆和局促。
“何主管,按剧本应该是你英雄救美才对呀,怎么你第一个就倒下了?”旁边一个带着笑意的女声传来。说话的是一位约莫三十多岁、气质干练的女性。
“这是我们镇综治办的陶雪晴主任,陶姐。”徐若杭介绍道。 “陶姐您好。”何明远连忙礼貌地问好。
这时,病房门又被推开,关小月和一位气质温婉、衣着考究的中年女士(丁玥)走了进来。 “若杭,我给你熬了点汤,趁热喝点。”丁玥边说边让护工去拿碗,眼神里满是心疼。她注意到何明远,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审视:“哟,这就是你昨天救下的小伙子吧?我可跟你说,我们家若杭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话音刚落,门口又进来一人。此人身材高大,衣着剪裁得体,眉宇间英气逼人,气场强大,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关小月和丁玥都觉得面生,下意识猜测是否是徐若杭的男友。
何明远却立刻认了出来,起身恭敬道:“徐总。” 来人正是徐若杭的哥哥,那位传说中的霸道总裁——徐禹杭。
徐禹杭径直走到妹妹床前,脸色并不好看,带着兄长的威严和担忧:“徐若杭,你跟我说说,这是第几次因为‘打架’进医院了?”
就在徐禹杭和徐若杭说话时,病房门口又探进一个脑袋,朝着丁玥轻轻叫了一声:“妈!” 丁玥和关小月同时望去,顿时又惊又喜!竟然是关浩(丁玥之子,关小月之侄)!
两人立刻出门,拉住关浩的手。 “你回来怎么不跟妈妈说一声!”丁玥激动不已,上下打量着儿子。 “我跟徐总一起从国外赶回来的。”关浩解释道,他看起来比之前成熟稳重了许多。 “小浩变化真大,小姑都快认不出来了!”关小月也是满心喜悦。 关浩神情略带神秘,压低声音对母亲和小姑说:“我这段时间一直跟着徐总办事,跑了很多地方……徐总他,是帮国家做大事的人。” 丁玥和关小月听得一头雾水,但见关浩状态很好,也就放下心来,只要儿子平安上进就好。
病房内,徐若杭看着哥哥,反而精神很好地问:“哥,你看起来怎么有点憔悴?” 徐禹杭揉了揉眉心,语气淡然却透露出惊人的信息量:“没什么,刚处理完镍山镍业和几家国际银行的和解事宜,连轴转了几天。”
一旁的何明远心中巨震!镍山镍事件!那是震动全球期货市场的逼空大战,涉及金额高达百亿美元,背后是国际金融巨鳄的惨烈博弈!徐禹杭竟然能参与这种级别的调解和解?他口中的‘帮国家做事’……难道是真的?这个徐家,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
不一会儿,病房又变得拥挤起来。一拨是清江市妇联的领导,前来慰问“见义勇为的女英雄”徐若杭;另一拨是省委组织部的干部,代表组织来关心“支边干部”的代表。
看着眼前络绎不绝的访客和越来越拥挤的病房,何明远默默地退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相对冷清的房间。他仿佛置身于两个世界的交界处。一边是徐若杭她们那个光鲜、复杂、能量巨大的世界;另一边是自己面临的未知凶险和迷雾重重的困局。这种反差让他感到一丝孤独,也更坚定了要靠自己弄清真相的决心。外面的喧嚣与他无关,他必须保持清醒。
门内,是鲜花、荣誉和高层级的关怀;门外,是冰冷的走廊和依旧笼罩着他的危险疑云。而这两者,都因昨日的袭击而紧密地纠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