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百年讲堂内,穹顶高阔,灯光明亮,洋溢着庄严而热烈的气氛。毕业典礼正在进行,身着黑色学士袍、头戴方帽的毕业生们坐满了会场,如同一片蓬勃的黑色海洋。空气中混合着青春的躁动、离别的愁绪和对未来的憧憬。
何明远坐在家长观礼区的后排,看着台上一个个年轻的面孔上台接受拨穗,听着校长充满殷切期望的致辞,神情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如此熟悉又如此遥远。他曾几何时,也站在类似的礼堂里,满怀对未来的懵懂与渴望。只是他的大学普通得多,毕业典礼也简单得多,没有如此厚重的历史感,也没有如此多目光的聚焦。这里的每一块砖石,似乎都浸透着知识的底蕴和某种无形的荣耀,让他这个“外人”既心生向往,又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隔阂。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台下毕业生席中的那个倩影。林沪宁正和身边的同学低声说笑,偶尔对着台上鼓掌,眉眼弯弯,清新动人。她能很自然地挽住室友的胳膊,也能和后排的男生落落大方地讨论刚才的发言,看得出来,她在这里如鱼得水,人缘极好。几位教授路过她身边时,都会特意停下脚步,和她交谈几句,拍拍她的肩膀,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惜别。这是一种建立在良好家世、优秀学业和开朗性格之上的、浑然天成的人际和谐,是何明远在工科院校和矿山环境中从未体验过的。
典礼结束,人群如潮水般涌出讲堂,聚集在门口的台阶和广场上。到处都是拍照留念的人群,欢笑声、祝福声、不舍的哭泣声此起彼伏。阳光透过古老的树叶洒下光斑,落在那些年轻而兴奋的脸庞上。何明远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静静地等着林沪宁和她的同学们拍照,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这一刻,他被这种纯粹的青春气息所感染,暂时忘却了边西省的纷扰和内心的权衡,仿佛也回到了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
一阵不小的骚动从林沪宁那群人附近传来。只见一个穿着剪裁合体、价格不菲的休闲西装的男人,在一群同样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的簇拥下,径直走向林沪宁。那人看上去比毕业生们年长几岁,身材高挑,面容算得上英俊,但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优越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他手里捧着一大束极其炫目的、至少有99朵的红玫瑰,娇艳欲滴,在阳光下扎眼得很。
何明远的眉头微微蹙起。
那人走到林沪宁面前,脸上挂着自信满满的笑容,周围的他的同伴们开始起哄,吹口哨,迅速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不少毕业生和家属都围了过来,举着手机,脸上洋溢着“吃瓜”的兴奋。
“沪宁,恭喜毕业!”那个男人开口了,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的深情,“从你小时候跟着林叔叔来我家玩,我就记得你这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了。转眼间,你就长成大姑娘了,今天就要离开校园了。”
林沪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显的厌烦和尴尬,她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眉头紧锁:“叶小天?你怎么来了?”语气冷淡,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
叶小天仿佛没看到她的不悦,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继续他的表演,单膝跪地,将那一大束刺眼的玫瑰高高举起,声音更加深情款款:“沪宁,我知道这可能有点突然。但有些话,我今天必须说。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你后来总躲着我,但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今天,在你人生这么重要的时刻,我不想再等了。沪宁,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好吗?”
“哇哦——!”
“答应他!答应他!”
“在一起!在一起!”
叶小天带来的那帮人卖力地起哄,周围不明就里的学生们也被这浪漫(或者说狗血)的场面感染,纷纷跟着喊起来,掌声和口哨声四起。镜头都对准了场中央的男女主角。
林沪宁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她看着单膝跪地的叶小天,眼神里不是感动,而是怒意。她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叶小天,不喜欢他那种高高在上、仿佛一切都能用家世和手段搞定的做派,不喜欢他那种自以为是的深情。她正要厉声拒绝——
就在这一刻,何明远动了。
“不能怂。”
这三个字如同电流般闪过他的脑海。不是冲动,而是一种基于本能保护的决断。他清晰地看到了林沪宁眼中的愤怒和窘迫,也看穿了那个叶小天看似深情实则带着压迫意味的表演。这不是求爱,这是一种基于身份优越感的公开试探和标记。
何明远拨开人群,他的动作并不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人们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路。他径直走到场中央,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伸出手,一把将林沪宁揽到自己身旁。他的手臂坚实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保护意味。
然后,他俯视的目光平静地看向依旧单膝跪地的叶小天。
就在这一刻,何明远身上的气场变了。
不再是那个在树下温和等待的普通青年,也不再是那个在清江公司谨慎行事的副总经理。一种无形的、却极其强大的压迫感从他身上迸发出来。那是在矿山应对复杂局面历练出的沉稳,是在谈判桌上寸土必争的锐利,更是此刻扞卫自己领地与爱人的绝对自信。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却像藏着暗流的深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仿佛眼前的叶小天和他那束耀眼的玫瑰,不过是一场拙劣的闹剧。他没有说话,但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在向在场所有人宣告:这个女人,是我的。任何觊觎,都需要掂量后果。
林沪宁被何明远揽入怀中的瞬间,先是惊愕,随即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那股强大而陌生的压迫感,她的心猛地一跳,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和被征服的奇异感觉。她下意识地靠紧了他,刚才的愤怒和尴尬奇迹般地消散了。
叶小天脸上的自信笑容僵住了。他仰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气场强大的男人,惊愕之余,心底迅速盘算。他是认识林沪宁身边几乎所有有分量的同龄人的,但眼前这个男人,他毫无印象。不是京城这个圈子里的人。但对方身上的那种气势,绝非普通人。那种沉稳和眼神里的力量,甚至让他这个见惯了场面的官二代都感到一丝心悸。
电光火石间,叶小天做出了判断。硬刚不明智,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方明显来者不善且底气十足。他叶小天能混到今天,靠的不是蛮干,而是家庭氛围影响的审时度势和精准算计。
他立刻站起身,脸上的尴尬和惊愕迅速被一种故作轻松的笑容取代,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仿佛刚才下跪只是礼节性的动作。他看向林沪宁,语气瞬间变得无比正常,甚至带着点兄长般的关怀:“沪宁,你看你,毕业大喜的日子,哥跟你开个玩笑,还急了?行了行了,不逗你了。”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确保周围的人都听得见,内容却完全变了:“哥就是来恭喜你的!祝我们家沪宁妹妹前程似锦,以后常联系!”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刚才那束玫瑰和单膝跪地真的只是一个过火的玩笑祝福。
“啊?”
“啥?这就完了?”
“不是求爱吗?怎么变成祝福了?”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错愕的议论声,期待中的高潮戏码突然急转直下,变成了一场虎头蛇尾的闹剧,让大家很是失望。
林沪宁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叶小天这是在找台阶下。她虽然厌恶他,但也不想在毕业这天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让家里难做。她顺势接过那束无比扎眼的玫瑰,脸上挤出一个礼貌而疏远的笑容:“谢谢。”
然后,在叶小天和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她非常自然地将那束沉重的、象征着叶小天企图和失败的花束,转手就塞到了旁边何明远的怀里。
这个动作,自然而亲昵,无声却无比清晰地表明了立场和关系亲疏。
何明远面无表情地接过那束花,像接过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叶小天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但他脸上的笑容依旧维持得很好。他深深地看了何明远一眼,似乎要将他牢牢记住,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地转身,对着他那帮还有些发懵的同伴挥了下手:“走了走了,别耽误沪宁和同学们拍照。”
他走得很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在走出几步后,低声对身边一个助理模样的人交代了一句:“去,查一下刚才那个人,什么来头。”他不会在自媒体无处不在的今天给自己留下任何难堪的视频证据,但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
看着叶小天一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林沪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她转过头,把脑袋亲昵地靠在何明远的肩膀上,仰起脸看着他,笑嘻嘻的,眼中满是劫后余生般的轻松和毫不掩饰的倾慕:“明远哥,你刚才帅呆了!”
何明远身上的那股强大气场,在她靠过来的瞬间,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他又变回了那个看起来普通、温和的何明远,仿佛刚才那个眼神凌厉、气势逼人的男人只是大家的幻觉。他低头看着林沪宁近在咫尺的笑脸,无奈地笑了笑,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尽给我出难题。”
周围的人群见没有更大的瓜可吃,也很快失去了兴趣,说说笑笑地散开,继续各自的拍照和告别,仿佛刚才那场戏剧性的插曲从未发生过。校园很快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和喧嚣,只有何明远怀里那束过于硕大鲜艳的玫瑰,无声地证明着方才的一切。
何明远抱着花,和林沪宁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陆离。他低头闻了闻怀里的花香。
“这花,我送给你”他迟疑了一下。
“扔了呗。”林沪宁挽住他的胳膊,说得干脆利落,仿佛那只是一件垃圾,“看着就烦。”
何明远笑了笑“这么漂亮的花一定是花农辛苦栽培的,他在种花的时候一定会许下最美好的愿望”。
何明远的话林沪宁听进去了,欣然接受了何明远的转赠,是因为何明远赋予了这束花新的意义。
对于何明远而言他可不会把情绪附加到普普通通的物质上,难道竞争对手的钱就不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