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穿梭在江南的晨雾里,窗外的稻田像被泼了浓墨的绿绸缎,连绵起伏。苏晚靠着车窗坐着,膝盖上摊开一本厚厚的设计本,晨光透过玻璃落在纸页上,把那些细密的线条照得清晰可见。
“苏总监,你这本子比我的日记本还厚。”小陈凑过来看,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纸页上的墨迹,“这页杭罗的结构图,画得比博物馆的拓片还清楚。”
苏晚笑了笑,翻到前一页。那里贴着几片干枯的蓝草叶,是上次去杭州采风时收集的,旁边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蓝草汁与明矾的配比,影响杭罗的透光率,需验证老艺人的‘三浸三晒’古法。”
“这是我的‘移动工作室’。”她轻抚过纸页边缘的折痕,“每次出门都带着,看到什么、想到什么,随时记下来。”
设计本的内页像个宝藏匣子。有苏晚用钢笔描摹的老织机结构图,齿轮的咬合处标着精确的角度;有从旧报纸上剪下的织锦艺人访谈,空白处写满了她的批注;甚至还有几页贴着不同粗细的丝线,用色卡标注着在不同光线下的色差变化。
翻到中间,夹着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陆老夫人笔记里的一句话:“织锦如织心,经是骨,纬是魂,缺一不成章。”苏晚在这句话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旁边写着:“用于‘传承系列’的核心概念——传统为经,现代为纬。”
“陆老夫人要是能看到你这些想法,肯定特别欣慰。”小陈指着一张设计草图,上面是件用杭罗和现代网纱拼接的礼服,领口处用盘金绣绣着半朵玉兰,另一半则用激光切割的亚克力片延续造型,“这半实半虚的想法太绝了,既有老手艺的温度,又有科技感。”
苏晚的指尖在亚克力片的草图上停顿了一下。画这张图的时候,她想起了陆时砚办公室里那张被她修改过的设计稿,想起他说“留线绣的线头长度要恰到好处”时的专注。她轻轻合上设计本,放进座位上方的行李箱里。
箱子里垫着块柔软的绒布,设计本被妥帖地放在中间,周围是给湖州钱阿婆的蚕丝线礼盒和几套测量工具。苏晚特意在箱子内侧贴了张便签,上面列着此行的任务清单:记录杭罗的挑经技法、拍摄老织机的细节、收集钱阿婆口述的织锦口诀……
“对了,”小陈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小巧的扫描仪,“张姐特意让我带上这个,说老艺人的一些手稿可能不方便带出,可以扫描存档。”
苏晚接过扫描仪,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团队里的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场“传承”之旅做着准备。她忽然想起出发前,老周把那张二十年前的集体照放进包里时,眼里闪烁的光——那是对逝去时光的怀念,也是对技艺传承的期盼。
高铁驶入一个隧道,车厢里瞬间暗了下来。苏晚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翻开设计本的最后一页,那里还是空白的。她拿出笔,在页脚画了个小小的指南针,旁边写着:“下一站,湖州。寻找杭罗的灵魂。”
隧道尽头的光线越来越亮,苏晚合上设计本,放回行李箱。箱子扣合的瞬间,她仿佛听到纸张翻动的轻响,像在应和着窗外渐次清晰的江南水影。
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是陆时砚发来的信息:“湖州今日有雨,钱阿婆家的巷子泥泞,带双防滑鞋。”
苏晚看着信息,指尖在屏幕上敲出回复:“谢谢,已经准备好。”她抬头望向窗外,晨雾散去,远处的白墙黑瓦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像一幅刚完成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