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出租屋的小阳台上飘来晾干的蓝靛布气息,混着书桌上香薰蜡烛的柑橘味,形成一种让她安心的味道。这间不足四十平米的屋子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墙上贴满了设计草图,衣柜里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角落里堆着半人高的面料样本——这是她在这座城市打拼的全部痕迹,简陋却踏实。
苏晚把那把黑色长柄伞靠在门边,伞面上的雨珠顺着伞骨滴落,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水痕。她换了拖鞋,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书桌一角——那里放着陆时砚送的紫檀木镇纸,缠枝莲的纹路在台灯下清晰可见,像有生命力般在木头上流转。
她走过去,指尖轻轻拂过镇纸的边缘,那里还残留着他递伞时的温度。刚才在车里的画面忽然涌进脑海:他俯身看礼服时专注的侧脸,提到母亲绣品时眼底的柔软,还有指尖相触时那阵细微的电流……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像被风吹乱的绣线,缠成一团解不开的结。
“别胡思乱想了。”苏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镜中的姑娘眼底泛着不易察觉的红,耳垂还烫得厉害。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书桌前,试图用工作转移注意力。
摊开的设计稿上,凤凰的尾羽在月光下泛着金线的光泽。苏晚拿起铅笔,想在空白处补画锡绣的星辰图案,笔尖却在纸面悬停了许久,迟迟落不下去。陆时砚提到苗族锡绣时的眼神总在眼前晃动,那双平日里淡漠如冰的眼睛,谈起传统工艺时会泛起细碎的光,像落满了星星。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陆时砚发来的消息,附带一个压缩文件:“这是贵州锡绣合作社的详细资料,里面有老绣娘的联系方式和作品视频。”
苏晚点开文件,屏幕上立刻跳出一张张锡绣作品的照片。黑色土布上,锡线绣出的星辰图案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北斗七星的斗柄用渐变的银线衔接,像真的在夜空里转动。她忽然想起陆时砚说的“星辰大海”,原来真的有人能把宇宙绣进布帛里。
“太惊艳了。”苏晚忍不住回复,指尖在屏幕上敲出这四个字时,心跳又漏了一拍。
那边几乎是秒回:“老绣娘们说,锡线要在火上烤过才会有韧性,像淬炼过的金属。”
苏晚看着这句话,忽然想起自己绣凤凰时,总要用温水浸泡金线让它更服帖。原来无论是哪种工艺,都藏着前人摸索出的智慧。她指尖微动,回复:“明天我联系她们试试。”
“需要帮忙随时告诉我。”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苏晚的心里像被注入了一股暖流。她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夜色里的小区格外安静,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亮着灯。她想起陆时砚的车消失在路口的背影,想起陈瑶说他在车里坐了十分钟才走,脸颊又开始发烫。
出租屋的空间很小,站在客厅就能看清各个角落。苏晚的目光扫过床头柜上的相框,里面是母亲没生病前的照片,穿着她亲手绣的蓝布旗袍,笑得眉眼弯弯。那时家里还没破产,父亲的工厂生意正好,她总在放学后趴在缝纫机旁看母亲刺绣,阳光透过纱帘落在布料上,金线在母亲指尖流转,像有了生命。
“妈,等你出院,我给你绣件新旗袍。”苏晚对着照片轻声说,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如果不是陆时砚匿名资助的手术费,母亲可能还躺在病床上等着救命钱,她也不会有机会坐在这儿安心设计。这份恩情,她怎么也还不清。
书桌上的镇纸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苏晚走过去拿在手里,木头发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她想起陆时砚说这是他母亲的遗物时,语气里的珍重,忽然明白这份礼物的重量——他不仅是在支持她的设计,更是在分享他最珍贵的回忆。
心跳又开始加速,像有只小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苏晚把镇纸轻轻放在设计稿上,紫檀木的沉稳压着薄薄的画纸,竟奇异地抚平了她纷乱的心绪。她拿起铅笔,在凤凰的翅膀下添了几颗锡线绣的星辰,冷冽的金属光泽与温暖的金线交织,像冰与火的相遇。
“就叫‘星火燎原’吧。”苏晚喃喃自语,这既是锡绣与盘金绣的碰撞,也是她此刻心情的写照——那些被压抑的心动,像燎原的星火,在理智的草原上悄悄蔓延。
手机再次亮起,是陈瑶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苏晚接起时,屏幕里立刻跳出好友放大的笑脸:“老实交代,刚才在楼下跟陆总依依不舍了多久?”
“什么依依不舍,就说了两句话。”苏晚把手机架在书桌上,镜头刚好能拍到她身后的设计稿,“我在改设计呢。”
“改设计需要脸红心跳?”陈瑶挑眉,视线落在屏幕角落的紫檀木镇纸上,“哟,陆总把他母亲的镇纸都送你了?这可是传家宝级别的吧?”
苏晚的脸颊更烫了:“他说算在附加条款里,抵一部分借款。”
“借口!”陈瑶嗤笑,“秦峰都跟我说了,陆总今天推了个跨国会议,就为了等你下班。你见过哪个老板对合作对象这么上心?”
苏晚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设计稿上的星辰图案。她想起陆时砚在车里说“和你聊天很愉快”时的样子,想起他叠礼服时小心翼翼的动作,想起他递伞时烫人的指尖……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像珠子一样被串了起来,在月光下闪着温柔的光。
“晚晚,”陈瑶的语气忽然认真起来,“你是不是对他动心了?”
苏晚的心跳猛地一缩,像被针尖刺中。她张了张嘴,想说“没有”,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出租屋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像在敲打着什么坚硬的外壳,想要破土而出。
“我……我不知道。”她终于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他是陆时砚啊,我们之间……太不一样了。”
“不一样又怎么了?”陈瑶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清晰的鼓励,“你靠自己走到今天,谁也不欠谁的。喜欢就喜欢了,有什么好藏的?”
喜欢……吗?
苏晚看着设计稿上那只衔着桂花的凤凰,忽然想起陆时砚说“58个月很长”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期待。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像要撞碎胸腔里那层名为“理智”的薄膜。
窗外的月光忽然亮了起来,透过纱窗洒在设计稿上,照亮了锡线绣的星辰和金线织的凤凰。苏晚拿起铅笔,在角落轻轻画了个小小的桂花图案,像在藏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我先挂了,还要改稿。”她匆匆结束通话,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关掉台灯,苏晚躺在床上,黑暗里,心跳声格外清晰。她想起第一次在陆氏集团见到陆时砚的场景,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眼神冷漠得像结了冰,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会在深夜为她撑伞,会记得她的喜好,会把母亲的遗物送给她。
也许,有些距离,并不是用来隔绝彼此的。就像她设计里的传统与现代,看似对立,却能在一针一线的交织里,生出惊艳的火花。
苏晚翻了个身,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他身上的雪松香气。她伸出手,摸了摸枕头边的手机,屏幕暗着,却像藏着一片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