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IcU的探视窗口还亮着灯。苏晚趴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着母亲躺在病床上,呼吸机的管子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像条脆弱的生命线。手机在帆布包里震动,是陈瑶发来的消息:“王师傅说旧报纸混纺布需要提前三天打样,我帮你把时间约在后天上午了。”
她指尖划过屏幕,突然想起秦峰邮件里的条款——“设计师需配合陆氏完成三次以上媒体采访,解释‘微光’系列的公益理念”。采访?她连在公司年会上发言都会紧张,更何况是面对镜头。
走廊的消防通道传来脚步声,苏晚慌忙把手机藏起来。转角处的安全出口指示灯亮着诡异的绿光,照在她沾着颜料的设计稿上,把“微光”系列的星空图案染成了青灰色,像被蒙上了层阴影。
她想起父亲破产前的日子,那些穿着西装的男人也是这样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笑容可掬地递上合同,转身就变成催债的恶鬼。陆时砚的帮助会不会也是这样?现在给的糖有多甜,将来要还的债就有多苦。
帆布包里的U盘硌着腰侧,是陆时砚给的那份“参考资料”。苏晚摸出U盘,金属外壳在掌心泛着冷光。她突然想去看看陆时砚的办公室,那个挂着她修改过的设计稿的地方,到底藏着怎样的意图。
天刚蒙蒙亮时,苏晚溜回了出租屋。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她听见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林薇薇,正蹲在她的缝纫机前翻找着什么,手里还拿着部相机,镜头对着她藏在床底的样衣。
“你在干什么?”苏晚的声音在清晨的寂静里格外刺耳。
林薇薇吓得手一抖,相机摔在地上,镜头盖弹开,露出里面存着的照片——全是她的设计稿,甚至还有几张是她在医院隔间改图的侧影。
“我……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林薇薇慌忙把样衣塞回床底,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赵天宇说可以帮你找媒体报道,我想拿几件样衣给他看看……”
苏晚盯着她染着蔻丹红的指甲,那双手曾无数次帮她整理过设计稿,也无数次在她不注意时,偷偷拍下那些心血。她突然想起大学毕业设计展那天,林薇薇也是这样笑着说“我帮你保管设计说明”,结果评委看到的,是林薇薇拿着她的稿子侃侃而谈。
“滚出去。”苏晚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愤怒自己这么多年,居然没看清身边藏着条毒蛇。
林薇薇踉跄着跑到门口,突然转身:“晚晚,你真以为陆时砚是好心帮你?他不过是觉得你有点利用价值!等他玩腻了,你和你妈还是会被打回原形!”
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墙上的旧报纸剪报掉了下来——是她收集的设计师访谈,其中有篇关于陆时砚的报道,标题写着“商界冰山的铁血手腕”。
苏晚蹲在地上捡剪报,指尖划过陆时砚的照片。他穿着黑色西装,站在陆氏集团的奠基仪式上,眼神冷得像结了冰。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对一个陌生的设计师心软?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接通后传来机械的女声:“您好,这里是陆氏集团法务部,关于‘星辰公益’的合作协议,我们需要和您确认几个细节,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苏晚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冒汗。法务部?不过是份公益合作,为什么需要法务介入?难道林薇薇说的是真的,这里面藏着她不知道的陷阱?
“我……我现在不方便,能晚点再联系吗?”她几乎是逃也似的挂了电话。
窗外的早餐摊飘来油条香,和医院走廊的气味重叠在一起。苏晚突然觉得很累,累得想把所有设计稿都烧掉,累得想带着母亲逃离这座城市。可当她看到床底那件用旧窗帘改的连衣裙——是母亲最喜欢的款式,领口缝着颗手工布星,她又咬着牙站了起来。
她不能退。
苏晚打开电脑,调出陆氏集团的官网。“星辰公益”的页面上,有段陆时砚的采访视频。他坐在极简风格的办公室里,身后是那幅被她修改过的设计稿,谈及公益理念时,他说:“真正的帮助,是给人站起来的力量,不是让人跪下去的枷锁。”
视频里的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和他看她设计稿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秦峰:“陆总说,如果你对协议有疑虑,可以随时修改条款,法务部只是例行流程,不用紧张。另外,面料厂的样品我让王师傅先寄了些到医院,你看看是否符合预期。”
苏晚跑到医院门口,保安递给她一个纸箱。打开时,阳光正好照进来,箱子里的旧报纸混纺布在光线下泛着细碎的金芒,像她设计稿上的星轨活了过来。布样旁边放着张纸条,是王师傅的字迹:“小苏设计师,陆总特意交代加了银丝,说这样更像星空。”
纸箱的角落里还有个信封,里面装着几张照片——陆时砚在面料厂和王师傅交谈,手里拿着她的设计稿,眉头微蹙地指着某个细节,阳光透过厂房的窗户,在他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苏晚的喉咙突然发紧。她想起父亲常说的话:“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要看他做了什么。”陆时砚或许真的如传闻般冷漠,但他给的布样不会说谎,他为母亲安排的手术不会说谎,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做的那些事,更不会说谎。
回到隔间时,护士送来母亲的检查报告,各项指标都在好转。苏晚把报告贴在墙上,和设计稿并排在一起。阳光照进来,医疗术语和星空图案交相辉映,像两个相互支撑的承诺。
她拿出手机,给法务部回了电话,声音坚定:“关于协议,我没有疑虑,但我希望补充一条——所有采访需以设计理念为主,不涉及私人生活。”
挂掉电话后,苏晚打开设计稿,在“修改备注”里写下:“信任不是没有警惕,而是明知有风险,仍愿意相信善意。”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谁在轻声回应。苏晚知道,她的挣扎还没结束,未来或许还有更多的考验在等着她。但此刻,看着墙上母亲的检查报告,摸着手里泛着星光的布样,她第一次觉得,哪怕前面有深渊,她也敢试着往前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