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刚把母亲换下的床单塞进病房的脏衣袋,手机就震得厉害。屏幕上跳动着“张总”两个字,那串号码让她指尖发凉——自从上次拒绝替他给合作方“陪酒”后,这位油腻的老板已经半个月没联系过她了。
“小苏啊,在哪儿呢?”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假惺惺的热络,背景里隐约有KtV的嘈杂声,“公司新接了个大单子,需要你回来加个班,把合同整理一下。”
苏晚看了眼病床上刚睡着的母亲,轻声道:“张总,我现在在医院陪我妈,能不能明天……”
“医院能有什么事?”张总的声音瞬间冷下来,“我看你是不想干了吧?别忘了,你这个月的工资还在我这儿扣着呢。”
这话像根针,精准刺中苏晚最软的地方。她这个月的工资被押着还没发,那是母亲下周的药费。咬了咬下唇,她终究还是妥协了:“我马上过去,大概四十分钟到。”
挂了电话,她拜托护士帮忙照看母亲,抓起帆布包快步走出医院。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得她单薄的衬衫贴在背上,包里的设计稿硌着腰侧,像块发烫的烙铁。
她赶到那间逼仄的办公室时,张总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她的工位上,手里把玩着她那只外婆传下来的银镯——那是她早上匆忙间落在抽屉里的。
“张总,合同在哪儿?”苏晚的心猛地揪紧,伸手想去拿银镯。
张总却把手往后一缩,油腻的脸上挤出个恶心的笑:“别急啊,合同不急。听说你认识陆氏的陆总了?本事不小啊,行政小妹都能搭上这种大人物。”
苏晚的后背瞬间爬满寒意。他怎么会知道?难道林薇薇连这个都告诉她了?
“我只是送过一次文件。”她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请您把镯子还给我。”
“还你?”张总把银镯往桌上一扔,发出刺耳的碰撞声,“苏晚,你在我这儿干了两年,我没亏待过你吧?现在攀上高枝了,就想把我这儿当跳板?”
他突然站起身,带着酒气的脸凑过来:“其实也简单,今晚陪王总喝几杯,把那个单子签下来,别说镯子,这个月工资我再给你加两千。说不定啊,我还能帮你在陆总面前多美言几句。”
那股熟悉的压迫感又来了,和上次在酒局上一样。苏晚猛地后退一步,撞到身后的文件柜,发出哐当一声响。
“张总,请您自重。”她的声音在发抖,却努力挺直脊背,“我是来上班的,不是来陪酒的。如果没别的事,我拿了东西就走。”
“走?”张总突然翻脸,抓起桌上的玻璃杯狠狠砸在地上,“你以为陆氏是你家开的?敢拒绝我?我告诉你,明天你就不用来了!”
玻璃碎片溅到苏晚的脚踝上,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她却像没感觉到疼,只是死死盯着张总:“辞退我可以,请把我的工资和银镯还给我。”
“工资?”张总冷笑一声,从抽屉里抽出一叠现金,数了几张扔在地上,“这点钱够你打车去陆氏门口蹲点了吧?至于镯子……”他拿起银镯掂量着,“就当是你这两年的‘培训费’了。”
苏晚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钞票,像看着自己被踩碎的尊严。那些钱皱巴巴的,沾着不明污渍,和她第一次来面试时,张总拍在桌上说“好好干,少不了你的”一模一样。
深吸一口气,她弯腰捡起地上的钱,一张一张捋平,放进帆布包最底层。然后转身走向门口,没有再看那只银镯一眼。
“苏晚,你会后悔的!”张总在她身后叫嚣,“离了这儿,你连饭都吃不上!”
苏晚没有回头。走出写字楼的瞬间,她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路灯昏黄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找不到家的狗。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陈瑶发来的消息:“晚晚,工厂把样品送到我店里了,我的天!那盘金绣也太绝了!你快来看看!”后面还附了几张照片。
照片里,那件改良风衣挂在甜品店的展示架上,盘金绣的缠枝莲在暖光下泛着流动的光泽,袖口故意露出的线头倔强地翘着,像她此刻的心情。
苏晚站在公交站牌下,看着照片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掉在帆布包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刚好打在那份被她折了又折的辞退通知上——那是张总刚才扔给她的,上面写着“因员工严重违反公司规定,予以辞退处理”。
夜风越来越冷,她裹紧衬衫,摸出手机给陈瑶回消息:“样品先放你那儿,我明天过去。对了,沙龙那天的甜品车,麻烦一定留着。”
不管怎么样,设计不能停,母亲的病不能等。她可以失去这份工作,可以暂时拿不回银镯,但不能输掉最后一点往前走的勇气。
公交来了,拥挤的人群把她裹挟着往上走。苏晚被挤在后门附近,背包里的设计稿被压得变了形。透过车窗,她看见陆氏大厦的灯光刺破夜空,亮得有些刺眼。
她突然想起陆时砚说的那句话:“沙龙的展示区会为你留着,直到最后一刻。”
也许,她真的可以自己敲开那扇门。不是靠谁的推荐,不是靠谁的怜悯,就靠那些带着生活泥点的设计,靠那些被汗水浸过的针脚。
公交车到站,苏晚随着人流下车,脚步比来时稳了些。帆布包里的设计稿硌着腰侧,这次不再是烫人的烙铁,反而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她,也支撑着她。
她不知道的是,陆氏顶层办公室里,秦峰刚刚把张总的所作所为汇报给陆时砚。
“需要处理一下吗?”秦峰看着老板越来越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他还扣了苏小姐外婆留下的银镯。”
陆时砚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哒哒声,像在压抑着什么。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查一下他那个所谓的王总,还有他手里的单子。我不希望明天还能在申城看到这家公司。”
秦峰心里一凛,低头应是。他知道,老板这不是在开玩笑。敢动他放在心上的人,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陆时砚的目光落在医院的方向,那里亮着一盏孤灯,像黑夜里不肯熄灭的萤火。他拿起手机,给陈瑶发了条消息:“明天让苏晚来取样品,顺便……帮她准备一套新的设计工具。”
有些光,总得有人帮着护一护,才能在风雨里,烧得更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