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砚的指尖在玻璃桌面上划出一道冷光时，会议室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三度。
董事们正讨论着与赵氏集团的合作案，陆明哲唾沫横飞地说着“强强联手”，屏幕上投影着赵氏最新的文创产品——正是林薇薇那组抄袭苏晚的缠枝莲系列。
“这个设计理念很新颖，”陆明哲笑着看向陆时砚，“听说出自新锐设计师林薇薇之手，年轻人确实有想法。”
陆时砚没说话，目光落在屏幕角落的莲花纹样上。那朵被林薇薇改得向左缠绕的莲花，像根刺扎在他眼底。他想起苏晚设计稿里向右缠绕的藤蔓，带着股冲破束缚的劲儿，而不是眼前这种刻意讨好的僵硬。
“陆总？”陆明哲催促道，“您觉得这份合作意向如何？”
“暂缓。”陆时砚的声音平淡无波，指尖却在桌下轻轻蜷起，“设计有争议，法务部需要再核查。”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谁都知道陆氏从不插手合作方的设计细节，更何况是这种无关痛痒的文创联名。陆明哲的笑容僵在脸上，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散会后，秦峰在走廊拦住陆时砚：“陆总，顾老刚才打电话来，说想亲自见见苏晚，看看她最新的设计。”
陆时砚的脚步顿了顿。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照进来，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竟有了些微的暖意。“安排在下周，”他说，“先不要告诉她我的身份。”
秦峰点头时，瞥见陆时砚的袖口——那枚平时一丝不苟的袖扣，竟微微松动了，像是主人刚才心绪不宁时无意识碰过。
顶层办公室里，陆时砚调出苏晚的设计文件夹。最新上传的是“破岩”系列的细节图，她用铅笔在草稿边缘写着：“用旧牛仔布拼接，模拟岩石纹理，成本可控制在百元内。”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像是在为这个省钱的主意得意。
他的指尖拂过那个笑脸，屏幕的反光映在他眼底，竟漾开一点极淡的涟漪。这是他执掌陆氏五年来，第一次对着一份设计稿出神超过十分钟。
手机震动，是林薇薇的朋友圈更新。她发了组在工作室的照片，背景里挂着件旗袍，盘扣的样式与苏晚高中速写本里的如出一辙。配文写着：“灵感枯竭时，就该回到传统里找答案～”
陆时砚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差点按灭了手机。他想起苏晚在医院消防通道里蹲着画设计的样子，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睫毛上还沾着灰尘，却比林薇薇这精心摆拍的照片亮得多。
“秦峰，”他拨通内线，“把苏晚的设计稿整理一份，送顾老工作室。”
“需要标注设计师信息吗？”
“不用。”陆时砚看着窗外，“让他先看设计本身。”
他想知道，这位阅尽千帆的老设计师，是否能从这些廉价材料绘制的线条里，看出那颗被埋没的璞玉的光。
医院的走廊里，苏晚正用微波炉热着最便宜的盒饭。手机弹出陈瑶的消息，附带一张林薇薇的采访截图，标题刺眼——“天才设计师林薇薇：灵感从不受限于出身”。
“这女人太恶心了！”陈瑶发了串怒火表情，“她嘴里的‘灵感’，明明是你大三那组兰花纹！”
苏晚的指尖捏着盒饭的塑料勺，指节泛白。她想起昨晚在布料市场，摊主说有人把她预留的湖蓝色真丝买走了，“是个穿香奈儿套装的年轻女孩，说要做件旗袍送母亲。”
不用想也知道是林薇薇。那个总说“晚晚你别折腾了”的“闺蜜”，正一步步偷走她的设计、她的梦想，甚至她想给母亲的礼物。
“我没事。”苏晚回了条消息，咬了口盒饭里的青菜，寡淡的味道里带着点涩。她打开速写本，在空白页上画了朵向右缠绕的缠枝莲，笔尖用力到划破纸页——这是她的底线，绝不能让抄袭者肆无忌惮。
顶层办公室里，陆时砚收到了顾老的消息，只有三个字：“见真人。”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顾老阅人无数，能让他如此迫切想见的年轻人，苏晚是第一个。
“安排一下，”他对秦峰说，“明天去市一院，以探望心外科病人的名义。”
秦峰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需要准备礼物吗？”
“带束白兰花。”陆时砚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无香的那种。”
他想起苏晚设计里反复出现的玉兰，想起她证书背面那句“金子埋在土里也会发光”。或许明天，他该亲眼看看这株在尘埃里倔强生长的玉兰，到底有怎样的韧性。
深夜的医院，苏晚趴在母亲的病床边睡着了。速写本摊在枕旁，最新一页画着件改良旗袍，领口的玉兰纹旁写着：“用陈瑶甜品店的包装纸做衬里，有奶油香。”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床头柜上，那杯护士送来的热水已经凉透，杯壁上凝着的水珠，像谁没说出口的心事。
陆时砚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市一院的方向。那里亮着一盏孤灯，像黑夜里的星子。他想起白天在会议室里，自己那句“设计有争议”，或许不只是为了阻止合作，更是为了守住那点不该被埋没的光。
秦峰敲门进来，递上一份文件：“陆总，查到林薇薇下周要参加设计师沙龙，主题是‘传统纹样的现代演绎’。”
陆时砚翻开文件，看到沙龙的特邀嘉宾名单里，有顾老的名字。他的指尖在名单上停顿，眼底掠过一丝冷光，随即又化开些许波澜——或许，这是个让璞玉见光的机会。
他关掉文件，目光重新落向那盏孤灯。冰山般的眼底，第一次有了名为“期待”的情绪，像初春解冻的湖面，悄悄漾开一圈圈涟漪。
有些光芒，注定藏不住。有些心动，注定瞒不了。
就像苏晚设计里的玉兰，哪怕生在石缝，也总要拼尽全力，把芬芳送到该懂的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