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手指在电梯按钮上悬了三秒，最终还是按了“1”。设计部的王助理说可以从员工通道直接下去，可她绕了两圈还是没找到，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像敲在鼓上，每一步都让她心慌。
走廊尽头的电梯门突然开了，冷白的光从里面泄出来，照亮了她沾着灰尘的帆布鞋。这不是她刚才上来的那部，轿厢门上的金色花纹比其他电梯更繁复，旁边的指示牌写着“VIp专用”。
“麻烦等一下！”苏晚没多想，抱着文件袋冲了进去。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却在转身的瞬间僵住——
电梯里站着一个男人。
深灰色的定制西装，袖口露出的手表低调却闪着冷光。他背对着门，正看着轿厢壁上的电子屏，侧脸的线条冷硬如雕塑，下颌线绷紧，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苏晚的呼吸猛地顿住。这张脸她在陆氏的宣传片里见过无数次——陆时砚。
电梯门缓缓合上，镜面倒映出三人的身影。陆时砚身边的秦峰正低头汇报着什么，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季度报表”“米兰时装周”等字眼断断续续飘进苏晚耳朵。
她的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膛，手指死死攥着文件袋，指节泛白。文件袋里的合同边缘硌着掌心，她突然想起刚才在设计部看到的云纹织锦——那与陆时砚此刻领带夹上的暗纹惊人地相似。
“叮——”电梯停在了38层。
秦峰先一步走出电梯，陆时砚跟在后面，经过苏晚身边时，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她身上，却像带着重量，扫过她怀里的文件袋，最终停留在轿厢角落的监控摄像头。
苏晚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她这才意识到，这部电梯根本不到一楼，每一层停靠的都是顶层高管的办公区。
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陆时砚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得像大提琴的最低音：“秦峰。”
秦峰立刻转身：“陆总？”
“盛世的合同，让法务再审一遍。”男人的目光依旧没看苏晚，却让她莫名觉得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尤其是面料授权部分。”
“是。”
门彻底合上，电梯继续上升。苏晚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禁地的小偷。39层，40层……数字每跳动一下，她的窒息感就加重一分。
顶层到了。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苏晚几乎是逃着冲了出去，却在转身的瞬间撞上了什么东西。文件袋掉在地上，合同散落出来，最上面那张恰好落在一双锃亮的牛津鞋前。
是陆时砚的鞋。
苏晚的脸“唰”地白了，慌忙蹲下身去捡，手指却在触到纸张的瞬间停住——合同的背面，不知何时沾上了一张她画的设计草图，是“破岩”系列里玉兰花瓣的细节图，铅笔的痕迹还很新鲜。
陆时砚的目光落在草图上，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对不起！”苏晚像被烫到一样抓起合同，胡乱塞进文件袋，头也不抬地冲进旁边的安全通道。楼梯间的声控灯被她的脚步声惊醒，昏黄的光线下，她的影子被拉得歪歪扭扭，像个狼狈逃窜的剪影。
顶层办公室里，陆时砚看着紧闭的安全通道门，指尖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刚才那张草图上的线条很特别，花瓣的弧度带着一种倔强的生命力，不像盛世那帮只会套模板的设计师能画出来的。
“陆总，法务部的人已经在等了。”秦峰轻声提醒。
“嗯。”陆时砚收回目光，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安全通道出口处那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查一下盛世广告负责这次合同的行政，叫苏晚的。”
秦峰愣了一下：“就是刚才电梯里那个？”
“是。”男人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医院大楼，“重点查她的专业背景。”
楼梯间里，苏晚扶着扶手大口喘气。膝盖撞到台阶的钝痛传来，她才发现刚才跑太快崴了脚。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陈瑶发来的视频，母亲正坐在病床上喝南瓜粥，脸色好了很多。
“妈没事了。”苏晚对着屏幕轻声说，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刚才在电梯里陆时砚的眼神，像x光一样看穿了她所有的伪装——她不是什么行政，只是个藏着设计梦的失败者。
她一瘸一拐地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影子上。阳光透过楼梯间的小窗照进来，在台阶上投下斑驳的光，像极了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情。
走到36楼时，苏晚停了下来。设计部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讨论声，提到了“云纹织锦”“传统纹样现代化”。她的脚步像被磁石吸住，悄悄推开一条缝。
画板上贴着一张设计图，主体是一件黑色礼服，领口处用银色丝线绣着云纹，却在最关键的位置留了空白。设计师们围着图纸争论，声音越来越大。
“这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加凤凰纹样会不会太俗？”
“陆总说要‘破茧’的感觉，可怎么体现啊……”
破茧……苏晚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想起自己设计稿里那些从岩石中挣扎绽放的玉兰，指尖不受控制地在口袋里画着弧线。
“谁在外面？”
苏晚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灭火器箱，发出“哐当”一声。设计部的人都看了过来，其中一个正是刚才给她脸色看的王助理。
“你怎么还在这儿？”王助理皱起眉，“不是让你从员工通道走吗？”
“我……”苏晚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苏晚立刻接起，脸上的慌乱瞬间被担忧取代：“喂？我妈怎么了……好，我马上到！”
她挂了电话，抓起地上的文件袋就往楼下跑，连王助理的斥责都没听清。口袋里的设计草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没人知道，那张被陆时砚瞥见的玉兰花瓣，即将在不久的将来，颠覆整个设计部的方案。
安全通道的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顶层的奢华与36楼的争执。苏晚捂着崴伤的脚踝，一瘸一拐地走向医院的方向，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未知的路。
而此刻的顶层办公室，陆时砚看着秦峰刚发过来的资料，指尖在“服装设计专业”几个字上轻轻敲击。屏幕上是苏晚的大学毕业照，女孩穿着学士服，站在二本院校的校门口，眼里的光比今天的阳光还要亮。
“有意思。”他低声自语，拿起桌上的盛世合同，在背面那张残留着铅笔印的地方，轻轻画了一道弧线，恰好与苏晚的草图形成呼应。
电梯缓缓下降，载着未说出口的疑问与即将萌发的缘分，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悄悄埋下了一颗名为“契机”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