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转回萧夜珩断后之处。
当暴雨倾盆而下,箭雨铺天盖地袭来时,萧夜珩与他身边的十余名亲卫,瞬间陷入了远比墨影那边更为凶险的境地。
没有盾阵可以依仗,他们所能凭借的,只有手中的兵刃、矫健的身手,以及对地形短暂的利用。
“铛铛铛铛——!”
萧夜珩手中长剑舞动如风,化作一道道冰冷的寒光,精准地格开或劈断射来的箭矢。他的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在密集的箭雨中穿梭,玄色骑装被雨水彻底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壮而充满爆发力的线条。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不断流淌,那双凤眸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冰冷,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
他身边的亲卫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彼此配合默契,背靠背结成一个小型的圆阵,奋力抵挡。然而,箭矢太过密集,又借助暴雨掩护,防不胜防,不断有亲卫中箭倒下,鲜血瞬间被雨水冲刷稀释,圆阵在不断缩小。
“王爷!这样下去不行!”一名亲卫挥刀砍飞两支箭,嘶声喊道,“我们必须移动起来!找个地方依托!”
萧夜珩眼神一扫,锁定左前方一片乱石嶙峋的区域。那里巨石交错,可以一定程度上阻挡箭矢。
“向乱石区移动!交替掩护!”他当机立断,声音在雨声中依旧清晰冷冽。
剩余的亲卫们立刻执行命令,一边挥动兵刃抵挡箭雨,一边向着乱石区且战且退。
然而,杀手们显然也看出了他们的意图。
箭雨骤然变得更加狂暴,几乎是追着他们的脚步倾泻!同时,数十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雨幕中冲出,手持利刃,直接扑杀上来!他们终于放弃了纯粹的远程攻击,开始了近身搏杀!
这些杀手身手矫健,出手狠辣刁钻,配合默契,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
“保护王爷!”亲卫们怒吼着迎了上去,瞬间与杀手们厮杀在一起!兵刃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混杂在暴雨声中,显得格外惨烈。
萧夜珩身处战团中心,压力最大。至少有三名身手明显高出寻常杀手一截的黑衣人,同时围攻他!剑光闪烁,刀气纵横,招招直取要害!
萧夜珩面色冰寒,体内内力汹涌澎湃,剑法施展到极致,每一剑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与三名强敌硬撼!剑气激荡,甚至将落下的雨滴都震得四处飞溅!
他虽然武功高强,但“碧落黄泉”之毒如同附骨之疽,时刻侵蚀着他的根基。如此高强度的激战,对他而言负担极重。他能感觉到胸口那股熟悉的滞涩感又开始隐隐作痛,内力运转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就在这时,一名杀手觑准他格挡另外两人攻击的空隙,一刀悄无声息地刺向他的后心!
“王爷小心!”一名亲卫目眦欲裂,想要扑过来救援,却被其他杀手死死缠住。
萧夜珩察觉到背后的寒风,想要回身格挡已然稍慢半拍!
千钧一发之际——
“看这边!”
一个清亮却带着决然的女声,突兀地在激烈的厮杀声中响起!
紧接着,一大蓬白色的粉末,如同烟雾般,在那名偷袭的杀手面前猛地炸开!
那杀手猝不及防,下意识吸入了少许,动作瞬间一僵,眼神变得迷茫,手中的刀也慢了下来。
是陆晚吟!她不知何时,竟然脱离了墨影的护卫,骑着“流霞”,冒着箭雨冲了回来!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个打开的药包,正是她平日随身携带,用以防身的强效迷药!
她一直在关注着这边的战局,看到萧夜珩遇险,她的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你……”萧夜珩回头看到她,瞳孔猛地一缩,心中又是惊怒,又是难以言喻的悸动!她怎么回来了?!不要命了吗?!
然而,此刻根本不是质问的时候。
那名被迷药阻了一瞬的杀手晃了晃脑袋,似乎药效并未完全发作,眼神重新变得凶狠,再次举刀!
陆晚吟咬紧牙关,她知道这仓促之下的迷药效果有限。她毫不犹豫,手腕一翻,指间已然夹住了数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那是她用来施救的银针,此刻却成了对敌的利器!
她不懂高深武功,但她对人体穴位的了解,无人能及!
“嗖!嗖!嗖!”
几道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银针在雨幕中几乎看不见轨迹,精准无比地射向那名杀手腕部、肘部的几处麻穴!
杀手只觉得手臂一阵酸麻剧痛,仿佛瞬间失去了知觉,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惊骇地看向那个骑着白马、在雨中显得异常单薄却眼神坚定的女子。
“找死!”另外两名围攻萧夜珩的杀手见状,分出一人,狞笑着扑向陆晚吟!
“你的对手是本王!”萧夜珩厉喝一声,剑势陡然变得更加狂暴猛烈,如同狂风暴雨,将剩下的那名杀手死死缠住,同时剑光一扫,逼退了企图攻击陆晚吟的那人!
他虽在激战,却始终分出一丝心神关注着陆晚吟的安危。
陆晚吟心脏狂跳,但越是危急,她反而越冷静。她再次洒出一把迷药,阻了阻那名杀手的冲势,同时银针再次出手,这次目标是对方的膝眼穴!
那杀手冲锋的势头猛地一滞,单膝跪倒在地!
萧夜珩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剑如游龙,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刺穿了与他缠斗那名杀手的咽喉!
随即,他身形如电,反手一剑,结果了那个被陆晚吟银针所制、跪倒在地的杀手!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
陆晚吟的突然介入,她那看似柔弱却精准有效的“攻击”,瞬间打破了僵局,为萧夜珩创造了至关重要的战机!
剩余的杀手们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攻势不由得一缓。
萧夜珩趁机拉着陆晚吟的手腕,迅速退入乱石区的掩护之后。仅存的几名亲卫也奋力摆脱对手,退了进来。
暂时安全。
萧夜珩猛地转头,看向浑身湿透、发丝凌乱贴在脸颊、脸色苍白却眼神晶亮的陆晚吟,胸腔剧烈起伏,不知是因为激战,还是因为后怕与愤怒。
“谁让你回来的?!你不要命了?!”他低吼道,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不敢想象,如果刚才那杀手的刀再快一点,如果她的迷药和银针晚上一瞬……
陆晚吟被他吼得愣了一下,随即一股委屈和倔强涌上心头:“我不能看着你死!”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萧夜珩的心上。
所有的怒火,瞬间被一种更汹涌、更复杂的情绪淹没。
他看着她在雨中微微发抖却依旧挺直的脊背,看着她那双清澈眼眸中不容错辨的担忧与决绝,喉结滚动,竟一时语塞。
乱石之外,杀手们重新组织起了攻势,呼喝声再次逼近。
危险,远未结束。
但在这狭小的乱石缝隙中,湿冷的空气里,两人并肩而立,刚刚经历过生死与共的配合,某种坚冰,似乎在暴雨与刀光中,悄然融化。
萧夜珩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一句低沉却清晰的话:
“跟紧我。”
他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剑,将陆晚吟护在身后,目光重新投向石外那些逼近的黑色身影,杀意凛然。
而陆晚吟,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宽阔而湿透的背影,心中那片名为“和离”的坚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