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三娘的话如同最后一道闸门,轰然落下,将潘金莲所有的希望都锁死在这方精致的院落里。
静候佳音?只怕等来的是军法从事的锁链!
潘金莲面上不敢显露分毫,甚至勉强挤出一丝顺从的、带着忧虑的笑容:“一切但凭扈小姐安排。只是军情如火,万万延误不得,一切就有劳小姐和扈家庄的诸位了。”
扈三娘对她的“识趣”似乎颇为满意,又“宽慰”了她几句,便转身离去,院门外隐约多了两道肃立的身影。
软禁,变成了明目张胆的看守。
潘金莲退回房内,关上门的瞬间,脸上的柔弱和忧虑顷刻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焦灼和狠厉。
不能再等了!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扈三娘不可信,扈家庄有内鬼,外面有埋伏。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那批药材必须准时送出去,但绝不能经过扈家庄的手!谁知道他们会在里面动什么手脚?或者干脆中途“遇劫”?届时黑锅全是她潘金莲来背!
必须知道药材存放的具体位置和看守情况!
她脑中飞速旋转,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了蜷在榻上、刚刚被惊醒、揉着眼睛的郓哥身上。
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成型。
她走到床边,压低声音,语气急迫却清晰:“郓哥,听着,我们现在非常危险,东家需要你帮一个忙,非常危险,你怕不怕?”
郓哥看到潘金莲前所未有的严肃神色,吓得睡意全无,小脸发白,却用力摇了摇头:“东家,俺不怕!你说,要俺干啥?”
“好孩子!”潘金莲快速吩咐,“你假装肚子疼,疼得满地打滚,哭喊得越大声越好,把外面看守的人都引进来!然后……”她凑近郓哥耳边,急速低语了几句。
郓哥眼睛瞪得大大的,重重点头。
下一刻——
“哎呦!疼死我啦!肚子疼!东家!救命啊!”郓哥猛地从床上滚到地上,抱着肚子发出杀猪般的凄厉哭喊,小脸憋得通红,眼泪鼻涕齐流,演技逼真得吓人!
院外的守卫果然被惊动,门被猛地推开,两个持刀庄丁冲了进来,厉声喝道:“怎么回事?!”
潘金莲立刻换上惊慌失措的表情,扑过去抱住“痛苦翻滚”的郓哥:“官爷!这孩子不知怎么了,突然就肚子疼得厉害!怕是夜里着了凉,突发急症!求你们快帮忙叫个郎中来吧!求求你们了!”
郓哥配合地哭喊得更加惨烈,甚至开始抽搐吐白沫(当然是假的)。
两个庄丁面面相觑,有些犹豫。少主只是让他们看守,没说要管这小孩生病的事。
“快去啊!要是这孩子死在这里,你们担待得起吗?!”潘金莲抬起头,泪眼婆娑,声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厉色,“还是你们要我去亲自求扈小姐?!”
一个庄丁见状,终究怕真出了人命担责任,嘟囔了一句:“真麻烦!”转身快步跑出去叫郎中了。
只剩一个庄丁留在屋内,皱着眉头看着地上“演戏”的郓哥和“焦急”的潘金莲,警惕性不免放松了些。
就是现在!
潘金莲看似无意地挪动位置,挡住了那庄丁的部分视线。郓哥借着翻滚和哭喊的掩护,如同灵猴般悄无声息地滚到门边,然后猛地窜了出去!
那庄丁反应过来,惊呼一声:“小崽子别跑!”就要去追!
潘金莲却“恰好”绊了一下,惊呼着摔倒,正好拦在了庄丁身前:“官爷!孩子都病成这样了,你还吓他!”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郓哥早已消失在院外的走廊拐角!
那庄丁气得跺脚,又不敢真对潘金莲动手,只得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守在门口,等同伴和郎中回来。
潘金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郓哥机灵,对扈家庄这两日偷偷摸熟的小路比她更熟,希望他能成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终于,出去叫郎中的庄丁带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回来了。而郓哥,也像个没事人一样,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跟在他们后面溜达了回来,还对潘金莲悄悄眨了眨眼。
成了!
潘金莲心中狂喜,面上却依旧焦急地让郎中给“突然又不疼了”的郓哥诊脉。郎中莫名其妙地开了副安神汤,便告辞离去。
庄丁骂骂咧咧地再次关上门,加强了看守。
郓哥立刻凑到潘金莲耳边,气息还未喘匀,急速低语:“东家!俺溜到了西边那个最大的院子,躲在水缸后面瞧见了!好多箱子!上面贴着封条,还有扈家的印记!门口有四个带刀的守着!俺听见他们小声说……说等天黑……‘三爷’的人会来验货装车……”
西院!重兵把守!“三爷”的人!
潘金莲眼中精光爆闪!信息足够了!傅铭临死前的警告、“三爷”、内鬼、验货装车……碎片正在拼凑!
扈三娘果然没安好心!那批货根本还没准备好交接,甚至可能有问题!她所谓的“安排”,恐怕就是等内鬼“三爷”的人接手后,在路上做手脚!
必须抢先下手!
但如何突破看守,确认药材真伪,并抢在“三爷”的人之前把货送出去?
硬闯肯定不行。
潘金莲的目光再次落在郓哥身上,一个更加大胆疯狂的计划浮现出来。
调虎离山!火中取栗!
她拉过郓哥,声音压得极低,语速极快:“郓哥,怕不怕再跑一趟?”
郓哥用力摇头。
“好!你再去一次西院,这次不要靠近,躲在远处……”她详细地交代了第二步计划。
郓哥认真听着,小脸上满是紧张和兴奋,重重点头,又一次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这一次,他去了更久。
潘金莲在房中踱步,心如油煎。
终于,在她几乎要绝望时,西院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和骚动!有人在高声惊叫:“走水了!粮仓那边走水了!快救火啊!”
“快!快去帮忙!”她院外的守卫也被惊动,脚步声杂乱地朝着骚动方向跑去!
计划第二步成功了!郓哥按照她的指示,在远离西院的粮仓附近故意纵了一把小火,制造了混乱!
西院的守卫必然会被抽调去救火!
时机稍纵即逝!
潘金莲毫不犹豫,立刻推开房门,趁着院外看守被引开的空档,朝着西院疾奔而去!
果然,西院门口的守卫只剩下一人,正焦急地眺望着粮仓方向冒起的黑烟。
潘金莲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跑过去:“这位大哥!不好了!我家那孩子听说走水了,吓得旧病复发,抽搐得厉害!郎中也去了火场,求您快帮忙去看看怎么办吧!”
那守卫正心烦意乱,又被潘金莲缠住,眼看火势似乎不大,又担心孩子真死在这里,骂了一句“真他妈事多!”,竟真的被潘金莲拉着朝客院方向跑了几步。
就这几步的距离和时间!足够了!
潘金莲目光飞快地扫过虚掩的西院库房门,计算着时间。
然而,就在她以为得计之时——
一道冰冷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她身后响起:“潘娘子,好巧的手腕。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潘金莲全身一僵,缓缓回头。
只见扈三娘不知何时,正站在不远处的月亮门下,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身边站着的那位“三爷”扈成,脸色阴沉得可怕。
而那个被潘金莲引开的守卫,也早已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中计了!
他们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戏!那把火,恐怕刚烧起来就被扑灭了!这一切,根本就是请君入瓮的陷阱!
潘金莲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手脚冰凉。
扈三娘一步步走过来,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我倒是小瞧你了。说吧,如此费尽心机想进库房,究竟想做什么?或者说……你想确认什么?”
巨大的危机感将潘金莲彻底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