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教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哎，就说那螺旋桨的材料、轴承的材料，我们前前后后试验了好几千次，费用像流水似的往外冒。这要是再不成功，我都觉得对不起国家，对不起老百姓的血汗钱。”
其中一位老者听了，皱眉道：“老谷，你一个搞技术的，总提钱干啥？”
“我说郭老鬼，你当钱是大白菜？能自己印出来？”
谷教授没好气地回怼，“那可是真金白银，整整花了我们3亿多！张浩，把财务报告拿过来，给这老东西看看！”
张浩心里暗笑——谷教授这助攻来得真是时候。
他从背包里掏出文件夹，刚要抽里面的单子，谷教授直接道：“全拿过来！”
张浩把文件夹递过去，谷教授转手扔给那被称作“郭老鬼”的老者：“你自己仔细瞧！”
郭老鬼拿起报表翻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科研确实烧钱。不过话说回来，这技术是真不错，在咱们现有基础上拔高了不少，这点得认。”
说着，他把文件夹丢回给谷教授，“这账我就不细算了。”
江部长走过来，挨个询问了专家们的意见，又对着图纸和几位老教授低声讨论了几句，才走回主位坐下。
“对军方来说，这技术有可取之处，但照搬肯定不行，毕竟你们研发的初衷是民用。”
江部长语气沉稳，“不过很多设计思路值得借鉴。”
他抿了口茶水，目光落在张浩身上，直截了当道：“张浩同志，这技术我们要了。你开个条件吧。”
张浩嘴角微抽，欠了欠身子：“江部长，按理说，国家国防事业，我们该无条件支持。但您也知道，我们鄂省穷啊。光这发动机研发，前前后后总投入……”
他把那份3.1亿的清单递过去，“差不多3.1个亿。我不知道上面是什么章程——如果让我们自己建厂子造船，这笔钱我相信没几年能回本；可要是只让我们做些零部件，那这投入……怕是猴年马月才能摊平。”
他顿了顿，看着江部长：“我们不是要跟国家讨价还价，只是想让地方上的投入有个着落，也好继续搞研发。毕竟，这小发动机的后续改进、量产，还等着用钱呢。”
江部长哪是张浩几句话就能说动的？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目光才从张浩身上移开，扫向旁边的皮主任和李主任，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你们两个怎么看？”
皮主任和李主任对视一眼，齐齐转向江部长，异口同声道：“江部长，这事还得您拿主意。”
皮主任性子直，往前倾了倾身，补充道，“您要是想拿下，我们这就去跟张厂长、张省长谈细节；您要是觉得没必要，咱们就按原计划走。”
他毕竟是军方出身，说话斩钉截铁，不带半点含糊。
这话却像根刺扎进了李主任心里——什么叫“看得上看不上”？
他们沪城造船厂早就被架在了火上烤，上面的任务催得紧，图纸上哪怕一个小标点出问题，都得组织专家论证半天，不光花钱如流水，工期也拖不起。他哪敢赌？
李主任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着众人沉声说：“各位领导，我要求暂时休会。我和皮主任、江部长，还有张省长，我们得单独谈谈。”
江部长却摆了摆手，直接举起手示意打住：“我就不参与了。”
他瞥了眼皮主任，“小皮啊，你代表我跟张省长好好聊一聊。”
说着揉了揉眉心，露出几分疲惫，“老头子我有点累了。”
“成。”周主任连忙应声，起身招呼着江部长和张省长，“各位，这边请，隔壁休息室备了茶。”一行人离开了会议室，去隔壁暂歇。
没过一会，会议室里只剩下张浩、李主任和皮主任。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作响，三人谁也没先开口，就这么耗着——比拼的就是谁先沉不住气。
张浩反正是不急，他给自己点了支烟，烟雾在他指尖缭绕，眼神平静地落在两位主任脸上，仿佛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戏。
沉默在会议室里漫延了足有半分钟，皮主任清了清嗓子——他肩章上的星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终究是先开了口。
“张省长，咱们也别绕弯子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他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声音带着军队里特有的干脆，“你们鄂省想把这船坞建在长江边？根本不现实。这船体设计参数我看过，吃水深度早超过了长江航道的限制，真要投产，会船时就是拿两船人的性命开玩笑。”
他顿了顿，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推过来：“上面已经下了明确指示，厂子必须建在沪城港。我们也不是要全盘接手你们的技术，就想借你们的图纸参考参考——毕竟都是为了项目推进，没必要分得那么清。”
张浩端起茶杯的手顿在半空，抬眼时眉峰已经挑了起来，嘴角噙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没接文件，反而转头看向旁边的李主任：“李主任，您是沪城船厂的负责人吧？”
李主任连忙摆手，指尖在膝盖上蹭了蹭：“负责人谈不上，就是在厂里做点具体工作。”
“哦？”张浩笑了笑，目光又落回皮主任身上，“皮主任刚才说，就‘借’图纸参考？行啊。那我倒想问问，我们鄂省为这技术砸进去的三个亿，谁给报销了？”
他身子往前倾了倾，声音不高却带着股韧劲：“这三个亿，是我们省老百姓省吃俭用挤出来的，一分一厘都沾着汗味。现在你们说‘借’，合着我们花钱搞研发，最后就落个给别人做嫁衣的份？”
皮主任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军绿色的制服肩章像是压沉了空气：“张省长，你这话就没大局观了！这是国家项目，跟你算这点小钱？置上面的命令于不顾，你这思想很危险，知道吗？”
“危险？”
张浩“嗤”地笑出了声，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是，我觉悟低，格局小，比不上您站得高看得远。”
他拿起那份文件往桌上一拍，“但我清楚这三个亿是谁的钱！您要是觉得鄂省老百姓该白出这份力，行，您现在给我下命令，说‘这老百姓的钱不用还了’，我马上调头就走，绝不废话！”
李主任见状赶紧起身打圆场，一手按在张浩胳膊上，一手去拉皮主任：“张省长别上火，皮主任也消消气，咱们这不是在谈嘛……”
他转向张浩时声音放软了些，“张省长，您也知道，沪城这边最近财政压力大，真要一下子拿出这么多……”
“没钱？”
张浩一摆手打断他，眼神扫过两人，“没钱搞什么厂子？空手套白狼呢？李主任，皮主任，废话不多说。”
“要么按市场价算技术转让费，要么咱们就按规定走程序，让上面来评评理——看看这研发经费该不该认，这技术该不该值这个价！”
会议室里又静了下来，这次连窗外的风声都听得见。
皮主任攥着钢笔的指节泛了白，李主任搓着手一脸为难，谁都没想到，平时看着温和的张省长，较真起来竟像块啃不动的硬骨头。